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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11(1 / 3)

过端午假,社里组织郊外徒步。燕城郊多山,少人烟,被徒步爱好者开发了许多条步道。出发时很早,凌晨五点坐上班车,天气很晴,一些絮云,暧暧地掩一点日光。矿泉水和自热便当少不了,背包上还挂登山杖,还有的同事上车来,包敞开一道口,挑出纤长的捕虫网和钓竿。

坐上车,继续睡,睡到七点钟,到了山脚下的停车场。下车,山风浩荡,她缩了缩脖子,捂紧冲锋衣。有风,云走得很快,日光亮一阵,黯一阵,山峦苍苍,亮时披翠流碧,黯时,便可见刀削斧凿的崖壁。主编抖出一张地图,先是很自豪地宣布,这是她年轻时手绘,之后才一个点、一个点地介绍沿途休息区。照她的说法,他们将从山脚沿公路向上,约三公里有一处破落村庄,可供众人歇脚;再往上,从公路里折出去,走山间小道,大约午时可至一处草地,正可休憩进食;下午两到三点,便可登顶,游览一阵,从另一侧沿公路下山,另一边山麓也有客车返回城区。

叶子细看一眼地图,从村庄到草地,也有公路相连,只是盘曲,路程太长。

出发,行进一阵,身上便发热。再往上,风都消化不了暑气,外套拉链分到胸口,她饮了半瓶水,又帮同行的摄影师分吃苹果。沁凉的湿纸巾敷到面上,摄影师食指轻拍她的腮颊:“你是不是忘抹防晒了?冰一下。”

“后面的,快跟上来,马上到村庄了,到时候再休息。”

左手捂住湿纸巾,右手掐住苹果核,跟在摄影师身后,赶了两大步,要往主编许诺的歇脚点的阴影里躲。风从破败红砖瓦房的窟窿外灌进来,她仰开脖颈,正觉畅然,眼帘里却映进来一个人。一口气最终没透出来。

是孟宴臣。他正拄着登山杖,手里捏了半瓶水,举到唇边。

他也见到了她,神色里有一点慌张,向侧一步,似是要遮掩什么。果然,他身后走出来另一人——天灰色冰丝防晒衣,直筒棉质运动裤,耳垂上缀两枚饱圆的白珍珠,是堪堪要被人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她黑发披散着,蓬松的,简直像一个经典的造型标志,值得试用一百种色彩搭配,一格一格印刷上胶版纸,裱上美术馆的墙壁,蒙上公路边巨幅广告牌。

叶子只看一眼,撇开脸就走。

原来是两支队伍遇上了。主编正同另一位领队谈天,两人相熟,对方“陈编”叫得亲切,要相约一起走,问了路线,正巧有一段重叠,都去山腰的草地,只不过社里是暂作休整,而另一队是露营。露营队穿得轻便,只携了水壶,问起来,才知早有车辆把装备送到了目的地。

又出发。叶子仍把单手捂着脸,之间夹一张干涸的面巾纸。这张湿巾吸饱了汗水,又渡了脸上蒸腾腾的热,还沿角蜿蜒下水迹,流到她袖子里,但此时已被风干了,像半张薄软的遮挡的面具。摄影师见状,拈着指甲,从她指缝里把面巾纸抽出。

“小叶,这是什么花?”一线细茎挑一枚小花,苦紫的指甲盖样的瓣,在她眼前一点一个头,像细弹簧顶的软塑料小球,逗牙牙学语的孩子开心。

“二月兰,能当野菜吃。”

从公路斜逸出去,路边草木渐盛,枝条披拂,沉甸甸的,压到小蹊上来。路是打碎的石子铺的,混粉尘尘的黄泥。空气里拧着一股苦的草汁味。众人一道地走在当中,路窄,只够两人并肩,她同摄影师一起走,在中段,孟宴臣和许沁缀在队伍末尾。摄影师当真喜欢她,手指着花草,央她指点,她便一路地介绍过去。对方问也问得口干舌燥了,拧开塑料瓶盖,兀自含了一包水,鼓起两边松鼠的颊腮,只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留在她身上,她仍收不住势,自动地播报植被学名,芒草、蓝羊茅、小盼草、蛇目菊、鲁冰花、鼠尾草……简直是炫学。

“不是薰衣草吗?”

脚尖踢进石上的坑洼,前进的人伸手掣起后来的人,队伍攀了一道陡壁。在平地上站稳了,有人好奇,指着地上支楞楞、小掸子样的紫蓝色花束问她。

“薰衣草芳香,鼠尾草味辛。”她说完,余光正抹到攀壁的孟家兄妹。孟宴臣先登上来,伸臂,由许沁搭住手指,借力腾上去。“小心。”她听到他叮嘱。她一时觉得荒唐,后半程,把嘴紧闭了,再没说出半句话。

到了草地,不是她想象里的海浪样的长草,而是剔得平阔的一片空地,铺碧绿的地毯草,被太阳晒干燥了,中央能见几枚凸出的喷灌水龙头,是为人工养护过。叶子瞠目了。在这种地方露营,有什么意思?但旁边水门汀的停车场上已泊了好几辆车,露营队伍去后备箱取裹成束的帐篷,排开气罐,又支展开锅、灶与烧烤架。同事们在山坡后发现一方水塘,边上插着红白相间的户外遮阳伞,但被三米高的墨绿菱形孔护栏网圈住,一只铜黄挂锁紧咬着门上两枚铁片,弯曲的锁钩像一只下撇的、酷冷的嘴。携了钓竿的同事扑到护栏网上,长吁短叹。

孟宴臣走过来,魔术般,从手心里变出一枚钥匙,开了门,展一边手臂,邀请大家入内。

社里的同事们占领一棚遮阳伞,孟家兄妹在另一角。倒弯的尖钩,穿了幼嫩的蚯蚓的饵,抛往水里,浮标竖一竖,安静了。所有人都托腮等。唰哗——那一角抢先有了动静。钓线拽一脊鳞银的活物,破水而出。

“他们钓上来了!”

“是黄尾呢!”

同事们拗头,抻脖子望,啧着嘴,歆羡。目光移回自家跟前的水面,不见半圈波澜。

再等了半个钟头,那边的钓竿又扬上来了,鱼丢在水桶里,溅得泼泼响。而众人脚边的还是清凌凌一桶水。有人拍持竿人的肩:

“你犯着鱼的冲了吧?”

“建议换个人钓。”

“换小叶上。她一来,社里的节目就爆火,气运好!”

“你别为难小叶,人家的气运还管你钓鱼?”

但毕竟还是搡着叶子上了。没换饵,也不多撒鱼食,只是静持鱼竿,她和前一位同事一样,站着等,围观的人都屏息了。

忽然,浮标抖了一抖。手上着力一挑,一条背脊乌青的鲫鱼跃上岸,摔在众人脚边,尾巴拍地,哒哒一串生猛的响。足有两拃长。众人欢呼,忙拾起来,丢进水桶。

再穿了饵,抛入水,不过五分钟,又给她拽上来一条翘嘴。众人乐得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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