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岁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还没醒。
眼前的男人太可怕了。
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霸道不讲理的模样。
细说起来,和他认识,还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啊……
久到还要追溯她是个小屁孩的时候。
那年她五岁,柳况也只有七岁,刚上一年级。
两人住在同一条街,面对面的两个小区。
柳况住在别墅小区,而她住在最寻常的居民楼里,只隔着一条马路,两侧的人却有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街道尽头是一座市民公园。
麦岁没事就喜欢跑到那里,倒也不是真有多喜欢逛公园,主要是为了逃避带弟弟的任务。
嘛,原来她小时候就很爱偷懒。
就是在那里,麦岁第一次见到了柳况。
别墅小区里有自带的公园,设施比外面的好得多,更何况,每户也有一个大院子,几乎没人跑到外面的公园玩。
在一帮灰头土脸的小孩里,柳况穿得跟个小少爷似的,特扎眼。
别人都穿着皱巴巴的T恤,上面沾满泥灰。就他柳况穿件白衬衫,下配背带西装裤,还装模作样地扎个小领结,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
惹得麦岁隔老远看到他就发笑,心说是哪里跑来的怪胎。
她不仅背后笑,她还上去招惹人家。
小短腿蹬起来倒还挺快,三两步跑到他背后,用力弹了下柳况的背带。
背带打回背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本着对称原则,她又试图拽另一根。
柳况就在此时回头,她不干好事的手还举着呢,干脆举高些又挥了挥:“嗨。”
柳况没说话,稍显茫然地打量她。
麦岁也歪着脑袋看他。
他身后有好多小男孩,脸上沾着泥巴点子,要么留个锅盖头,要么脑后挂一串辫子,稍有不顺心就呲着个大牙哭。
而柳况的脸好干净,瞳仁亮晶晶的,头发也格外顺滑润泽,就连表情都淡定得要命。
看起来,就像是一群丑小鸭里的白天鹅。
鉴于自己也是那只丑小鸭,麦岁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
恶意当然也没有,纯粹是打心底里的好奇。
她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还明知故问:“你生气了吗?”
柳况没有回答。
麦岁抬手戳戳他胸膛:“你会说话吗?”
“会。”终于开了口。
麦岁没见过他话这么少的小孩儿,越看越稀奇:“你是机器人吗?”
柳况不说话,眉头皱了皱。
要到后来麦岁才会明白,那是他无语到不想回答的下意识反应,不过在她的精心调丨教下,后来再无理的问题他都会乖乖回答。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麦岁自己在心底给他找了个答案。
她对机器人的理解,还停留在那种发声玩具上,要按下什么键才会说话。
他第一次说话时,她按的是胸口的那颗纽扣。
那里就是他的发声按钮吗?
麦岁想着,又按了下那颗纽扣。
没反应。
她不信邪,从上往下一枚枚慢慢按。
柳况就那样很无语地抿着唇,看她双眼瞪得溜圆,顶着一头快要变成鸡窝的娃娃头,好专注地按他纽扣。
怎么再也没有反应啦,是不是坏了?
麦岁越按越急躁,越按越用力。
终于,在她快要按到腰上那颗时,柳况伸手扣住了她手腕。
“妈妈说,不可以让女孩子碰到那里。”机器人发声了。
就是发声的内容,麦岁不太明白。
她抬头:“为什么?”
机器人又开口了:“因为,你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麦岁想了一下这个道理。
就像因为弟弟是男孩子,所以弟弟要吃鸡腿,而她是女孩子只能吃鸡翅。
两者应该是一样的逻辑吧?
麦岁很不爽。
在家里她就很不爽,但她怕被爸爸妈妈打,可在外面,她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用力甩开柳况的手,故意拽了下他裤腰,把他拽到跪坐在地,转头就跑。
跑着跑着,她回头看,那个小少爷才刚起身,慢条斯理地低头拍着裤子上的泥灰,并没有追上来和她算账的打算。
好奇怪。
那个时候,麦岁居然有一点失落。
回到家后,麦岁还在想着那个小男孩。
比她只小两岁的弟弟正手脚并用地打滚,催她把玩具拿给她。
麦岁没好气地拿起一个砸了过去。
她弟名叫麦龙腾,光听名字,便能感受到之中寄予了多少厚望。
而对于她来说,能把“穗”改成“岁”,已经是父母对她最大的用心了。
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重男轻女式姐弟组合。
因为这种家庭太多,倒也没什么稀奇到可以细说的地方。
第二天,麦岁又去了那个公园。
也再次见到了柳况。
他换了一身装束,在一众灰头土脸的衬托下,依然干净整洁得要命。
见到他,麦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故意做了个超级丑的鬼脸。
她弟弟被这个鬼脸吓哭过不止一次。
但是柳况没有哭,他专注地看着她,忽然笑了。
特别温柔乖巧的一个笑。
这个笑,倒让龇牙咧嘴的麦岁有点无措了。
莫名的,两人就这么成了朋友。
小孩子的友谊有时候来得真的很奇怪。
麦岁有次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在小区里的公园玩,要跑到外面这个。
“因为里面的人很无聊。”柳况说。
“外面难道有有趣的人吗?”麦岁觉得那帮人也挺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