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况抬手,指指她:“你。”
麦岁眨眨眼。
一般人是用“调皮捣蛋”来形容她,第一次被说“有趣”,她还挺开心。
一乐,就咧出一口缺牙巴。
柳况陪着她笑,因为他也在换牙期,只敢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笑。
这大概就是丑小鸭和白天鹅的区别吧。
而麦岁并不觉得自己最终会蜕变成白天鹅。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
直到柳况三年级那年,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
麦岁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在吃饭。
电视上放着本地新闻,电视在她身侧的位置,她必须费劲地侧着脑袋才能看到。
她的弟弟都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喂饭。
麦岁不想看他,小手把筷子叨得飞快,扭着脖子去看电视。
然后就看见了车祸报道。
车祸现场打了码,但其中一辆车她很熟悉。
那是麦岁第一次坐轿车,黑黑的大大的。柳况的母亲特地在后座支起小桌板,为他们准备了小点心,结果大半都被麦岁吃了。
没有人嫌她吃相难看,也没有说她要让着别人。待他们从游乐园玩完一圈又回来时,柳况的母亲还特地打包了一袋点心,让她带回家吃。
但麦岁没有把它带回家。
她偷偷躲在楼道里吃完了。
因为她知道,一旦带回家,那就不属于她了。
她吃到路都走不稳,半夜实在腹痛难忍,跑进卫生间全吐了。
她看着马桶里的秽物,“哗啦啦”掉眼泪。
果然是不属于她的啊。
看着电视里撞得面目全非的那辆车,麦岁脑袋有点懵。
会不会只是同款?
她这么想着时,播音腔正从电视里传出:“遇害者柳某某为某电器上市公司董事长……”
姓“柳”。
麦岁再也忍不住,丢下筷子拔腿就跑,任由母亲在身后茫然大骂。
她身材又瘦又小,身手灵活矫健,轻松混进了别墅区,又钻进了柳况家的庭院围栏。
站在正门前,够不到门铃的她疯狂拍着门板,手拍到疼痛麻木都不停歇。
开门的是个大人。
很陌生,不是柳况的父母。
对方话还没说完,麦岁便一侧身,从人家胳膊肘下钻了进去。
男人慌忙回身要抓她,她一边在别墅里跑酷,一边大叫柳况的名字。
终于,二楼的某扇门开了。
柳况走出来,低头呆呆地看着楼下的她。
麦岁转头就往楼梯跑。
跑得太急,登顶时摔了一跤。
柳况赶忙上前扶她,她抓着人家的手,着急忙慌地爬上最后一层台阶,结果一个踉跄给人扑倒了。
她就这样把柳况压在身下,死死地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我知道你的爸爸妈妈去别的地方了,不要难过,以后我可以当你的爸爸妈妈。”
不过一年级的小孩,从小到大,都没人安慰过她,她哪知道该怎么得体地安慰人。
柳况干净的衣服胸口被她糊得黏糊糊的。
他没说话,抬手回抱住她,眼泪默默滚个不停。
麦岁仰着脑袋看他。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又实在词穷,想想,只能将他抱紧了些。
当初她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其实只是觉得,爸爸妈妈对柳况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弥补失去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拥有它。
她对父母乃至亲情都没有太多感受,她也不知道大多数父母并不像她爸妈那么好当。
话是那么说了,可过了这么多年,她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反倒是柳况快变成她的父母,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亲情。
当年开门的那个陌生人,是柳况的姑父。
柳况虽然成了孤儿,但鉴于他父母留下的那一大笔遗产,众亲戚几乎是抢着领养他,最后还是他大姑更胜一筹。
说是领养,结果是姑姑姑父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搬进了他家别墅。
一瞬间,柳况反而成了寄人篱下的那个。
麦岁很熟悉这种感觉,从弟弟出生她就一直在经历。
但柳况是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肯定不好受。
麦岁常常陪着他。
两个孤零零的小孩,一起抱团取暖。
公园里有个假山,里面是空心的,不知被谁掏了个窟窿,小孩子刚好可以钻进去。
那里便是他们的新家。
两人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呆呆地坐在假山里,透过洞口看着外面风景。
不过大部分时候,麦岁在偷偷看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漂亮的小男孩,谁能忍住不多看几眼。
自从某次回家太迟,被母亲痛骂“你死在外面算了”后,母亲真就没再管过她晚归。
麦岁是一个善于得寸进尺的人,她一次次试探着母亲的底线,后来,真的夜不归宿过几次。
她和柳况一起在假山里过夜,某次半夜下起了雨,她冻得瑟瑟发抖,半睡半醒间,看见柳况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她。
可柳况里面也穿得很单薄,麦岁不依,伸手把他抱到怀里。
两个小孩就这样抱得紧紧的,共同盖着一件外套。
“结婚是不是就是这样子?”麦岁突发奇想。
她懵懵懂懂看过一些电视和故事,结婚好像就是一男一女搬到了新家,晚上一起睡觉。
柳况:“大概吧。”
“那我们算是结婚了吗?”麦岁偏着脑袋问他。
柳况眨眨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少顷,他满脸认真道:“以后,我会努力和你结婚的。”
“以后是什么时候?”
“好像要到二十多岁吧。”
“啊……那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