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畅也没指望他们。
她权当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
侄子跑到厨房,翻着冰箱,母亲跟过来说:“不能吃了,你今天吃了两根了。”
他尖叫:“不,我就要吃。”
在侄子的泼皮耍赖下,母亲还是给他掏出一根冰棒。
蒋畅忍不住说:“他这么小,会吃坏肚子的。”
母亲无奈,“他要吃,也没办法。”
蒋畅说:“他要星星要月亮,你难道也爬上去给摘吗?他迟早被你们给惯成蒋磊那个样。”
母亲没作声。
晚上,蒋磊和父亲回来,一家人一起去吃白事饭,在容城又叫豆腐饭。
摆了好几桌子,人围着圆桌坐成一圈,端上的菜都是用不锈钢大碗装的,不像酒宴那么精致。
蒋畅见到表姐,她精神状态不好,罩着粗麻布,更显得面色憔悴,然而还要带着孩子,应付亲朋好友。
表姐走过来时,蒋畅说:“节哀。”
自己的日子过得也糟糕,她安慰不了什么。
一桌子,都是亲戚,小姨、舅舅,还有几个蒋畅的同辈。
她是未婚的同辈人中,年龄最大的,哪怕她再低调,话题还是绕到她身上。
“蒋畅啊,你今年二十五了吧,还没找男朋友吗?”
她闷声应:“嗯,没有。”
“过两年都奔三了,到时候生孩子就晚啦。你爸妈也是,都不着急的嘛。”
蒋磊说:“着什么急,她自己有主张得很,没谁管得到的。谁知道她在外面是不是谈男朋友了,不敢跟家里说。”
他睨她一眼,“在外面待了两年,也晓得打扮了,没交男朋友谁信啊。”
整顿饭吃下来,不是亲戚纷纷劝说蒋畅赶紧结婚,就是蒋磊明里暗里的嘲讽。
蒋畅忍着,一言不发,到了家,才说:“蒋磊,你是不是有病啊?”
“怎么了,架势大了,还说不得了?”
蒋家祖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北方血脉,都挺高,蒋磊有一米八几,到她,估计遗传到母亲的基因,才过一米六不多。
蒋磊高出她一截,居高临下地,睥睨般地看她。
同样是这般身高,赵兟就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你这么想谈男朋友,你自己去谈一个啊,说我干什么?”
蒋磊看她腕上的手链,红绳上串着黄金转运珠,“你那不是你男朋友送你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没钱吗?”
“有钱也不会借给你。”
从小到大,兄妹俩针锋相对为多,和平相处居少。
蒋磊从来心胸狭隘,以自我为中心,还小气抠门。
蒋畅知道,这么无意义地争吵下去,伤到的,是她自己的心情,进了房间,“嘭”的一声,把门重重甩上。
蒋磊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这样有谁敢娶。”
声音不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懒得理他。
床上母亲新铺了凉席。
蒋畅还没洗澡,但累极了,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拿起手机,发消息问赵兟:今天宿城的月亮亮吗?
ZS:嗯……我看看。
过了半分钟。
ZS:挺亮的,快到十五了,也很圆。
大酱炖大肠:可以拍给我看看吗?我家楼层矮,被房子遮挡了,看不到。
ZS:[图片]
蒋畅放大,看了又看,亮而薄的一片,像贴在黑布上的圆形金箔。
大酱炖大肠:感觉,月亮是治疗我失眠的那片药。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好一会儿。
很难得的,赵兟也有犹豫的时候。
ZS:你不开心吗?
能够从这样一句矫情的话里,看出她的情绪的人,大概世所罕见。
而赵兟这般的人,更是稀有得,如陨石坠落地球。
蒋畅不会轻易把负面情绪垃圾倾倒给别人,除了亲近之人,比如胡蕙。
可,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周围是她至亲的亲人,她一腔烦闷,却无从诉起。
苦夏一词,也许就是这么来的。
她想,此时此刻,只有对面的人了。
大酱炖大肠:佩索阿写过一句:我每天都在吞咽人生,像是在吃药,每日必服的药物。
大酱炖大肠:有时候卡在喉咙里,想吐掉,又迫于无奈,不得不吞下去。
大酱炖大肠:我不开心,赵兟,我真的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