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芜看着手机里可怜兮兮的小‘6’变成灰色。
江柘脸上淡淡的，带着一弧笑：“好啦，回去吧。”
江芜不管他，还带有赌气色彩用手肘推了一把。
小姑娘的肘击还蛮有力道，一八五的大高个捂住腰间，一时摇摇晃晃。
球馆里，徐光心底老早就下好了一盘棋，但关键时刻掉链子，忘了自己的兵。
“朗仔是几号来着？”徐光瞅着大地图皱眉，这么关键的事，他给忘了。
淘汰者1号林华在一旁也是一头雾水：“我只知道4号是矮李。”可不是嘛，矮李见着他，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很难忘记。
徐光挠挠脸，出了一头汗，嘟囔着还真的老了。
“欸，怎么有两个点重合了？”
林华闻言，脑瓜凑近看，果然，地图上‘10’和‘6’挤在一块。
也挺有意思的，徐光转念一想，笑了。随便在空白框填上‘10’和‘6’。
最后一轮，以矮李捉住江柘告终，大家都出了一身汗，收拾包裹，各回各家。
江芜从洗手间出来，宋娇娇抬头朝她招手：“来来来，小芜。还有两只粽子，你尝一尝。”
江芜瞧着瓷盘里无二差别的两只粽子，手悬在半空犹豫不决。
宋娇娇看穿了似的，笑道：“喏，右边这只是咸口的。”
“娇娇姐最好了！”
宋娇娇宠溺捏捏江芜的小脸，笑着由江芜贴在她身上撒娇。相处久了，宋娇娇发现这小姑娘还挺活泼的。
这兄妹俩性格倒是像。得一层层朝里走，才能看到最深处炙热的心。
哎呀——
门牙磕到了硬邦邦的异物。
江芜下意识往回缩，捂住自己的嘴巴。定眼看，蛋黄旁边还有一枚锃锃发亮的硬币。
她有些懵懵然看向宋娇娇，宋娇娇一脸笑嘻嘻，清清嗓子，宣布：“恭喜你，好运连连！”
江芜笑了，原来是吃到了幸运粽。
“我家那边每年也会包粽子，但规模没有球馆这么大，我们总共就每人一只。有一只会塞一枚硬币，谁吃到了带硬币的粽子接下来好运连连。”
“以往总是我弟弟吃到那只粽子，全家人都很高兴。但年年重复，我也想尝一尝有硬币的粽子是什么味道，总觉得会比一般的粽子要香甜。”
“后来尝了，其实没什么两样，还有些磕牙。”
宋娇娇又补充一句：“像你的反应一样。”
她陷在回忆里，又笑道：“其实也都是些封建迷信。不过在我家那个地方，总得要有点盼头的。”
“好运呀，还是我们自己动手才最香。我每年就给每人包一个幸运粽带回家，人人有份，我们都好运连连。”
“你是不知道，矮李第一次吃的时候，毫无防备，差点把门牙给磕坏了，半夜给我打电话控诉。”
江芜都能想象到矮李那副大快朵颐的模样，笑得小脸通红。
“也不知道家里这几年过得好不好，这两年大环境收成不好，估计又在发愁。”说着说着，宋娇娇哽咽。
她不过二十出头，是吃上一只粽子也会想家的孩子。
气氛忽然有些沉，江芜轻轻拭去宋娇娇脸上的一滴泪，握住宋娇娇的双手。
如花般的年纪，掌心却横竖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细茧。
她轻捏宋娇娇的虎口肉，温柔化作回应。宋娇娇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无言安慰，她看着散开的粽叶愣神。忽然，她抬头：“小芜，我还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故事。”
瓷盘里的粽子飘香，宋娇娇吸吸鼻子，在夜幕中打开她过往的世界。
“我家乡在离姜庄几百公里外的山里。我家里有四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老五。”
“我们那里很穷，有的人一辈子也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我是逃出来的。我高中没读完，家里已经没钱再供我读书了。村里有名气的老人给我指了一门亲事，她说女娃娃早点嫁人，去公家下地赚钱，能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妈听进去了，没几天，一个陌生男的被媒婆带来提亲。”
“我不想嫁人，我想念书。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妈天天不合眼，干了所有她能干的活。我爸天天下田，也没能挣几个钱。”
“我哭着说我不要嫁，我才见了那男的一面，一想到以后要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我哭，我弟弟也哭。比我大的几个姐姐都这样被送出去了，他拽着我，说不能让姐姐走。但这门婚事由不得我们，他们开始张罗喜事，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
“后来，我生了一个念头，我得走，逃离那个地方。”
“我弟趁着我爸妈出门，撬开了房里的柜子，把我的身份证户口本偷了出来，还顺手拿了钱盒里的三百块钱。我弟弟没敢多拿，因为那个钱罐子里零零整整也不过才九百块。”
“他跑到我房里塞给我，半夜，我们一起跑了很远很远的山路，直到看见一条水泥路，路边有一块车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我弟，我上了公交车，趴在窗上看他，他一直朝我招手，直到人影越来越小，完全看不到我弟弟。”
宋娇娇视线朝前方散开，似乎在回忆那段暗夜旅途。她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坐了很远的路，又走了很久，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倒在了一家餐馆外面。”
宋娇娇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发生了变化：“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柘。他是我离开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你哥啊……一个人，挺难的。”
“我也不知道他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一个人来到这，无依无靠的，没有关系、没有家人，只有靠他自己。他比任何同龄人都要艰难。每天起早贪黑打工，晚上还缩在地下室看书。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钱，他本来下定决心要参加成人高考，可后来没去。”
宋娇娇顿了顿：“他把所有的钱全都给了我。”
“他说，18岁，是最好的年纪，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