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捆的书被按照分类,整整齐齐堆砌在两边。地面也干干净净,仔细一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腊梅香。
难不成这是哪个天仙下凡,来给她做好事了?
嘉陵前脚刚迈进议政殿,后脚便看见,主塌上坐着个男子。
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清男人的半张脸。
那张侧脸如雕似刻、英气勃发,带着元氏一族独有的帝王之气,如同一头在晨曦中静静休憩的狮子。
她一愣,因为这半张脸,实在太像朝远帝元祈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玎绫?”
主塌上的男人闻声放下手中书简,看见是她,戏谑道:“小女官,你来了?”
嘉陵单边嘴角微微一扬,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一副拽上天的模样,边走目光边四处张望,挑刺道:“不错,弄得还行。不过三皇子明明知道,元氏家徽乃凌霄花,为何却在这殿里洒了腊梅香?”
男人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这个嘛,说来也简单。不过是我最近又新纳了一个美妾,名唤腊梅。”
“元玎绫你这个小王……”
嘉陵刚要破口大骂自己这个臭弟弟,忽然冷风一阵,下个瞬间,他竟然已经来到她身边,贴着她的耳朵道:“姐姐下回要再是忙过不来,可别再劳烦剑神她老人家了,尽管派人来找我呀,反正,一天天对着自己那些个香妻美妾,也是枯燥得很。”
不是嘉陵不愿意找他,而是自己这个三弟,天生就是这么一副轻薄样子。他看似对朝局动荡漠不关心,整日莺歌燕舞的,但宫中处处却都有他三皇子安插的人。
边关时不时打仗吃紧,挑事的时机又那么准,嘉陵难免对自己这个从来琢磨摸不透的三弟心里犯嘀咕。
但嘉陵掌政也有两百多年了,期间她明里暗里也给他使过不少绊子,按道理来讲,但凡是个要反的人,肯定早就反了。
如今自己连续二十几天音讯全无,骠骑将军和纯纯也都不在,正是他称霸的绝佳时机。可看着眼前他帮自己把凌霄宫,乃至是整个皇宫,都收拾得如此井然有序,心中不由得又想:“难道这些年,我都错怪他了?”
然而她这个想法刚产生不到三秒,便一眼发现,原先整整齐齐放着十二盒虎符的地方,如今却只有十一盒。
“你动我虎符了?”
三皇子看了一眼空缺的地方,轻描淡写道:“是啊。我帮你辛辛苦苦,照顾宫里宫外这么多天,当然得给自己觅点好处了。不然你觉得我会来?”
嘉陵心中一直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万万不能生气,若是生了气,那才是着了元玎绫这小王八的道。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装作心平气和道:“不知三皇子这是看上了哪位大人?”
十二支虎符,正对着筑国十二钉。
这十二位各司其职的朝远命臣,每人都有一支属于自己麾下、但需要大殿下虎符才能调动的精悍军队。
按照元玎绫的性子,他此时愿意主动出面帮她,就算是把十二盒虎符全部都拿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偏偏,他就只挑了一盒。
三皇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意地在手心把玩起来:“不知道。我随便拿了个顺眼的,姐姐帮我看看是谁?”
甚至不需要拿近,她看见那抹似血绛红,便脱口而出:“陈盼的。”
“陈盼。”
三皇子略一沉吟,“哦。是刑罚司那位。唉,我这么爱好和平的人,怎么会抽中了他?真是晦气,晦气。”
说罢,他竟然把那价比千金的虎符随手一抛,丢到嘉陵手上,“这种脏东西,谁想要都不能给,没人比姐姐更适合保管了。来来来,还你。”
嘉陵此时又在心中默念了一百多遍“不可以生气”。
他晃晃悠悠从主塌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这塌坐起来也太不舒服了,我回去睡觉了。”
“慢着。”
“怎么,姐姐过意不去,硬要给我谢礼?那好办呀,你哪天来,给我的腊梅送点民间的漂亮衣服首饰,不就成了。”
“……”
“嗯,不过腊梅好像也不缺这些。我想想,那姐姐干脆帮我再找个美妾吧,怎么样,二十五天辛勤代政,只换一个美娇娘,还是挺划算的。”
“……”
“姐?”
嘭的一声,议政殿的大门被猛地关上,一道固比金坚的结界迅速立起。
下个瞬间,殿内的空气里就充满了不绝于耳的惨叫。
照顾完元玎绫,她沉下心来仔仔细细核对了一下各处的折子,却发现,三皇子这些天来的手笔,皆是恰到好处,没有管一件多余的事,也没有遗漏一件重要的事,硬要说的话,甚至比她自己处理的,还要完美些。
“殿下,按您吩咐,琉璃月影簪、碧玉滕花玉佩、淡纹双蝶千水裙等二十五件宝物,还有一盒秘制创伤药,都已经给三皇子送妥了。”
“好。多谢。”
“呃……三皇子还请求老奴帮他带一句话,不知当讲不……”
“说吧。”
“他说:‘下次大殿下不在宫里的时候,还请提前准备礼物,不要等……’”
“可以了。你走吧。”
她手里握着陈盼的那块虎符,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收起了盒子,决定将这块虎符随身携带。
宫中无事,那便是再好不过。
没了这里的后顾之忧,自己便可以回去,专心去处理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