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和大脑。
这个味道,从她年幼时开始,就如同巨大的阴影一般,如影随形,也是她长这么大,最最熟悉的味道之一。
凌阳国灭前,是这个不祥的味道伴随着她成长,凌阳国灭后,伴随她的,就是另一种味道——苗疆圣女的万蛊香。
试图杀死大公主失败后的灵羽,或者说是翠坛,被关进南陵卫最幽暗的地牢深处,终日与阴暗污垢为伴。身上恶化的伤口,不断散发出脓臭的味道。
如今她这幅肮脏落魄的样子,连南陵卫年纪最大、见识最多的老狱卒,都不想靠近她。
鸢凝对外只说抓到了一个死囚,因而李府、纪府上下都不知道,忽然失踪多日的灵羽姑娘,竟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被关在南陵卫的地底。
她当初以翠坛的骇人模样,被纪府捡去,当纪鸿说要赐她一副新样貌时,她想也不想,便选中了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样子——过去自己的真实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翠坛是她的本相,而灵羽,是她通过苗疆异术幻化出来的假相,而事实,却刚好相反。
已经数日不进水米,极度虚弱的身体,使得她每天只能如同一头待宰的牲口,瘫在阴暗潮湿的稻草上。
她本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的。
这也是她从凌阳一路逃亡、舍弃一切,最想换来的东西:很好的生活。
不用再去担心,门外会突然闯进盗匪,明天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地方睡,不用在各家各户之间辗转,不会再像只皮球一样被各处嫌弃,不会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奇丑无比的自己。
她也可以,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穿最漂亮时兴的衣服,梳精致复杂的发髻,挽着自己的心上人,在佳节上笑声不停,四处赏玩。
可她越是努力,越是玩命地完成纪家布置给她的、一项又一项的任务,却越发觉得,那些幻想,那些她做梦都想拥有的、支离破碎的甜美片段,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喜欢鸢凝吗?
第一次见他,是一个雪后的清晨。那时她还不知道,接近这个男子、当他的未婚妻就是自己下一个任务。
她远远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颜似白玉的公子,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墙根边上,一个人不知在弄些什么,搞了好久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灵羽后脚就跟去看,发现那墙根边上,亭亭玉立着一尊雪人。
那雪人堆得惟妙惟肖,身形高挑瘦削,长袍飘逸,发髻简单却灵动,眉眼更是栩栩如生,像是在盯着外面的世界观察一般。
早就听闻,这南陵卫的小少主根本不近女色。可这冰天雪地之中,能让他驻足停留许久、亲手为她堆一个雪人像的,又是谁家姑娘呢。
她不知带着什么心情,悄悄摘下了雪人身上,最画龙点睛的地方——雪人姑娘脑袋后面插的一朵花。
灵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隐隐嫉妒一个雪人,只是从那之后,她的眼光便总也离不开鸢凝。
起先,她只是将嫁给鸢凝这件事,当做一件普普通通的任务,可竭力谋划几年后却发现,自己早已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任务所需,什么又是自己想要的。
她知道,每到冬日里固定的一天,他一定会来给那个姑娘堆一个雪人。后来,她也终于知道,那簪在女子头上的花,叫凌霄花。
于是,她疯了一般寻找任何与凌霄花有关的线索,却一无所获。民间从来没有哪个姑娘用凌霄花装饰自己,因为在那万仞宫墙里,有一座宫殿,叫凌霄宫。
而凌霄殿里住着的,正是她此生恨之入骨的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越是不敢相信,现实就越是残酷。
直到她铤而走险,用翠坛的身份给鸢凝下了万蛊香,亲眼看着,因为毒发而不能自持的南陵卫少主,用这世上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意志力,在自己面前仓惶逃离,而去的方向,正是那凌霄宫。
为什么,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想到这,恨得紧紧咬住上下牙,本就残破不全的牙齿,此刻发出瘆人的嘎吱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地牢入口响起:“我该叫你什么?灵羽,还是翠坛?”
听见这声音,灵羽猛地一挣而起,脚上束缚着的铁链发出沉闷的拉响:“是你……”
嘉陵听见这嘶哑可怖的声音,顿住了脚步,而灵羽仍在牢里歇斯底里:“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要把你拽下来,让你看看被你折辱的苍生百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她在牢中癫狂了许久,终于,像是体力耗尽般,浑身脱力,再次瘫倒在地。
大公主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冷冷望着她:“想拿我这条命的人里,你算是最接近的。”
“你不还是没死吗?”
灵羽凄惨的模样发出怪诞的嗤笑:“反正,在关键时候,总会有男人救你。”
“可你现在这条命,是我救的。”
灵羽一愣,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条烂命,你尽管拿去!”
“知道我为什么叫翠坛吗?”
灵羽望向面无表情的嘉陵。
“不知道。”
嘉陵往她的牢门前又进了两步,“上次你把我打成那样,若是觉得出一点气了,不妨和我说说你在凌阳的故事,还有……”
“怎么?”灵羽漠然抬起一边侧脸,污水顺着脸颊留下一道乌黑的痕迹:“亲手造孽还不够,还想再亲耳听当事人说一次?元葭绫,真有你的。”
“一个凌阳女子,怎么会辗转到了纪府成为爪牙,又是如何拥有苗疆圣女的万蛊香的?”
灵羽听了轻蔑一笑,没有一丁点想要回答的意思。
“还有,难不成,你也认识宋将军?”
灵羽一听“宋将军”三字忽然抬头:“ 你要惩戒于他?”
嘉陵愣了愣:“惩戒?何出此言?”
灵羽面色青了青:“宋将军并非有意暴露你身份,是我认出了他。”
嘉陵早就想到,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