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李沉沙能认得出宋稚云,那么当时在场的那么多里难保就没有其他人也认识他。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被灵羽认出来。
仔细一想,灵羽早年是凌阳人,而宋稚云最初开始领军作战也是在凌阳,她认识宋稚云,也并非没有可能。
“你如此恨我,却又如此偏袒宋将军,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故事?”
灵羽怆然一笑,露出污黑面庞下惨白的牙:“宋将军,救过我和我哥的命。”
看来,灵羽也并非完全恨朝远人入骨。至少,对于经常在凌阳征战的、宋稚云这样的朝远将军,她还是心怀感激的。
“你哥。”
嘉陵背对着灵羽,在牢前坐下,“你说你要杀了我,替你哥、你娘,还有全天下的凌阳人报仇,可是都为了当年我在凌阳推行追白之事?”
半晌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嘉陵转过头去想看看怎么回事,却猛然瞥见一道诡异的暗红色沼气从她怀中冉冉升起,当即猛地闭上双眼捂住口鼻:“你怎么还有法力!”
幽暗的猩红色气体,映得她如同一只在血泊中摇摇欲坠的野兽:“你的好骑士早就把我身上的法力剥得一干二净,现在的这个,只是能帮助你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说罢,那团看起来散发着幽怨的气体,缓缓变成一只大手的模样,对着嘉陵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她迟疑了片刻,就在准备伸出手的一瞬,那只暗红色的大手如同活了一般,猛地一把牢牢回握住她。
就在这一瞬间,来自灵羽心底最深处的回忆,如同一阵苦咸涩口的海水,猛地将她团团围住,一个劲地向下拉扯。
嘉陵强忍住口鼻里溺水般的排斥反应,在她汹涌的记忆之海里,奋力挣扎了许久,终于,她发现了几团即使在黑暗的潮水中,也依旧熠熠生辉的几处光亮。
她先是看见了,一尊甚是眼熟的雪人。
而忙着堆雪人的人,正是一袭黑袍的鸢凝。
她看鸢凝穿的单薄,又是跪在雪地里,不由得想要伸手去拍他起来,可手却不听使唤。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别人的回忆。
不知是不是所想相同,此时灵羽也开口道:“公子,天寒地冻,小心着了风寒。”
嘉陵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灵羽倒也算是关心他。
可黑袍公子听了她的话,却毫无反应,手中动作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我病与不病,于姑娘都无差。”
嘉陵听他这冷淡的语气、毫无道理可言的回答,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丝不悦。这小子,对姑娘的态度也太差了些吧?
灵羽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只见她提起手中白狐皮,缓缓走到鸢凝面前:“公子,你每年都在这个时候都会给她堆一个雪人,不知她本人知不知晓?”
嘉陵一愣,这才端详起那雪人,看那眉眼与神态,还有凌霄花形状的发上簪,这雪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每年的这个时候……
她望了望四周,心中暗道,莫非今天是小雪?
大公主元葭绫的生辰,就在小雪这天。
难道,自己与鸢凝不曾相见的这二百年间,每到自己生辰这一日,他都会给自己雕上一座雪人像?
嘉陵心中泛起一阵疑问,抬眼朝黑袍公子看去,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却猛地一滞——公子乌发黑袍,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厌恶,正如天边的祥云,睥睨着一坨地上的污泥。
嘉陵从来都没有见过鸢凝这样的眼神,更别提他此刻正用这副眼神看着自己了。
就算不是鸢凝,她也从来没有被谁用这样的眼光打量过。
她心目中永远一袭白衣、眉眼清澈的折鸢,此时对着自己面前的灵羽冷笑道:“她知晓那日,总归会比姑娘嫁与我那日早些。”
嘉陵感觉到灵羽嘴角抽了抽,接着,一阵烟似的,在大公主生日那天堆雪人的场景顷刻间消散无形。
她原本以为,灵羽对鸢凝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两人间,无非就是背后的势力主使在相互推波助澜。可方才从她一言一行来看,灵羽对鸢凝多少是有真心的,但碰壁之后,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心,估计也早就在自尊心的碰撞中被挤得粉碎。
思考间,嘉陵朝着另一块光亮游去,只见一个漂漂亮亮、扎着双髻绑着鲜亮头绳的小丫头,手里拿着块糖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两人一路跑一路闹,从她面前叽叽喳喳路过。
“卢玲玉!”
一个彪悍的女声猛地在嘉陵头顶炸开,“店里忙得都要翻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野!”
卢玲玉,这难道是灵羽的真名?
“阿妈,玲玉早起已经干了很多活了,她才十岁,就让她多玩会吧!”
叫卢玲玉的小女孩还没开口,那个稍大点的男孩就拦在她面前,颇为心疼地替她辩解。
嗓门巨大的女人冷笑一声:“玩?”
她说完一个字,随即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向男孩,把他一把拨开,拽出藏在他身后的玲玉:“我还没休息呢,她一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能玩?十岁也不小了,再过几年都得嫁人啦,还不赶紧趁着出嫁前多孝敬阿妈!”
男孩想继续出手阻拦,可瘦削的身子根本拗不过身强力壮的母亲。她三下五除二便抓住了玲玉,朝自己身边狠拽一把,弄的女孩一个踉跄。
“哥,哥!”
玲玉回首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男孩立即抬起脚跟上,却被忽然停住的母亲绊了一下:“青龙,你有空就多去书院温温书,在先生面前多混个眼熟,别老带着这赔钱丫头四处瞎晃浪费时间,听见没有?”
卢青龙牙齿忿忿咬着下唇,都咬出了两道青白色的痕:“娘,不是说好,我去考学,就让玲玉晚点嫁人的吗。”
女人一边飞快地朝家走去,一边道:“你若是考取了,那玲玉的婚事自然可以交给他长兄做主。可青龙啊,你这都考了几年了,还是屁大点动静都没考出来,玲玉的年纪,可等不了。”
“道底是玲玉的年纪等不了,还是你算盘里玲玉的聘礼等不了!”
眉眼一直隐忍温顺的卢青龙忽然大声一喝,把那女人也吓了一跳:“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