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逝世后不到一个月,皇后因为悲伤过度,旧疾复发,不久也撒手人寰。
褚氏的八方诸侯,在此时纷纷弃明投暗,四处起兵,烽烟笼罩了大半个凌阳国,天下大乱。
如今的凌阳皇宫内六神无主,按常理早就应该继位的太子,却终日把自己锁在宫里,不吃不喝,闭门不出,任由宫外的战火肆意燃烧。
无论嘉陵如何在太子的宫门前苦苦哀求,也始终得不到门内人的一丝反应。
“还有救的,殿下!你把门打开,听我跟你说,凌阳真的还有救的!”
“等我们先一起收复了凌阳国土,往后殿下想要给我什么惩罚都可以,真的,朝远绝对不会对凌阳的事情不管不顾的,殿下请你信我!”
“殿下!殿下!”
太子府晶莹的汉白玉宫门上,已经染上好几道或明或暗的猩红血痕。
大公主在宫门前敲了三天三夜,捶门的双手早就伤痕遍布。
她满脸憔悴,伏在沾着自己血迹的门前,原本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袍蜷成一团,长发胡乱散在两肩,脸颊上也带着血迹,声音嘶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话。
她的一颗心,早就和她的尊严一起,变得粉碎。
求求殿下,开开门吧。
只要开了门,她就还有计策可以挽救凌阳。
求求你了。
求求你。
嘉陵此刻心里装的,早就不再是窗外依稀可见的浓烟,或者是远处百姓的哭喊。
凌阳的国运、大公主的颜面,她全部都不要了。
她只求门里那个人,那个微微一笑便能嵌进她灵魂深处的人,能回心转意,打开这道门,再和她见一眼,再听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那道门里关着的,早已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是她从小到大都一直揣在心里的一个念想,是她的过去,她的全部。
即使知道追白之约对于百姓来说是一种欺骗,嘉陵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了守护这个念想而犯下错误,不惜将凌阳百姓拖入泥沼。
而眼下,不仅凌阳国生灵涂炭,就连她唯一想保住的东西也被弄的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这便是自己背叛子民的代价吧。
猛然间传来一声巨响,嘉陵抬头,只见远处凌阳皇宫的大门轰然倾倒,叛军成破竹之势,潮水般涌进宫内。
霎时间,宫内喊打喊杀声一片,血光飞溅,冷不丁几只乱箭呼啸,嗖嗖几声,扎在大公主拖在地面的裙裾上。
“殿下!”
她惊讶地循声望去,满目凌阳战旗的乱军之中,赫然立着一个身穿朝远战甲、浑身浴血的年轻战士。
“叛军打进来了!跟我走!”
“……稚云?”
她恍惚间就要站起身,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那扇她敲了几天几夜也没能敲开、坚如磐石的汉白玉大门,竟然缓缓地、自内而外地打开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公主。”
只轻声留下了这一句话,凌阳太子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出了寝殿,在嘉陵惊愕的注视之下,缓缓走向了皇宫深处的黑暗里。
“阿衡!”
嘉陵一声只唤过他三次阿衡。
一次初相识,一次定终身。还有一次,便是现在。
听见这声呼喊,凌阳太子褚衡果然停下步伐。
可片刻之后,没有多余的思考,他继续抬步,每走一下,都像在嘉陵心口剜上一刀。
嘉陵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里压着块千斤巨物。
“殿下呢?怎么还没带殿下出来!殿下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没你这个儿子!”
摇摇欲坠的太子殿门嘭的一声被一脚踹飞,一个同样血浴满身的老将,风风火火冲进殿里,看见嘉陵裙裾上居然钉着几只乱箭,大惊失色:“殿下!”
她漠然地看着宋承一根一根、从她衣服上把箭矢拔掉,又放轻动作,单侧膝盖跪在她面前,用一双粗厚结实、布满老茧的手,极为轻柔地捧起她满是血污的脸颊,颤声道:“殿下,跟老臣回家吧!”
“家。”
大公主声音冷静,可眼眶里的泪却像断线的珠串:“我的……家。”
说话间,外面又冲进两个身披朝远战甲的身影,为首的是宋稚云,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眉宇间写满凝重庄严,正是李穆。
在朝远有如日月之辉般耀眼的大公主,跟着失去法力的太子到了凌阳国后,居然变成现在这幅丢魂落魄、憔悴神伤的模样。
纵是李穆和宋承这般老将看了,心里也只剩下难受和愤懑。
他二人听闻大公主在凌阳推行追白失败、凌阳国君和皇后双双离世,太子不理朝政,政局倾颓,即刻马不停蹄、挑兵选卒,一路杀到凌阳的太子殿前救驾。
可刚进大殿,看见的便是如同只剩一副躯壳、匍匐在太子寝殿门前、失魂落魄的元葭绫。
宋承父子和李穆三人此时皆是浑身挂彩,战甲上处处沾染叛军的血,如同三尊凶猛可怖的武神。
可这三尊武神,面对亲眼目睹凌阳太子在面前转身离去的殿下,显得一个更比一个手足无措。
短暂的失语后,还是李穆开口道:“殿下,我等方才进来时,看见叛军已经在放火烧殿了。事态紧急,有什么事,待殿下同我们先出了这鬼地方再说吧。”
说罢,盔甲轻响,战痕遍布的金甲下伸出一只手。
嘉陵瞳孔一收:“你说什么?”
宋稚云嚷嚷道:“那火怕是没一会就要烧到殿下这里了!”
嘉陵微微一怔,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又摔下去:“叛军从哪里开始烧的?”
怕是已经听出她话中目的,宋承还要阻拦,他儿子已经脱口而出:“就在寝宫东面。”
“你给我把嘴闭上!”
然而已经迟了。
嘉陵已经拔腿朝着凌阳太子消失的方向跌撞而去,李穆想要阻拦,一道滚烫的紫色天火,已经将他三人和大公主分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