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直的温柔是让所有人都察觉的到的,这份浸润在骨血里的思量是旁人所少有的,尤其是像他这般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对身边人的体恤往往更少。而姜直不仅愿意去察觉,还不断的放大去检讨自己,实在是令姜依觉得不可思议。
“我看起来很不开心吗?”姜依促狭地眨了眨眼,“若生气肯定也不是因为兄长,您身为长兄,本来就有教育弟妹的权利。”
姜直微微点头,眉目稍微舒展了些:“就算是长兄,也恐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总要不断的去想,去反思才是。”他如一棵劲松,背脊挺直,除了看了一眼王陵婉之后,视线未有在他人身上存留,让想继续求情的任月都无法开口。
花孔雀不再像孔雀,转而朝着姜依看去,可怜巴巴的模样。姜依一个闪身,防止衣服被她抓住:“大殿下不都说了会有人论你的罪吗,这关乎礼法的事情,我也不敢置喙的。”
任月的小脸白了又白。死或流放倒是罪不至此,太子没有当场发作本就是慈仁的留了转圜的余地,但至于这件事传出去会对任家有什么影响就不确定了,惹得未来的储君不快,总也不是什么好事。
任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存在,有意前来说亲的人都要在心里再掂量几个回合了。
王陵婉一双眼睛都长在了姜直身上,那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让姜依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么好看?你要不要走近点看?”
王陵婉喃喃道:“大丈夫就是要这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带兵打仗,也能颂文吟诗。若我有一天也能纵横沙场就好了。”
姜依讪讪收回手,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差点以为她喜欢这位便宜哥哥呢。
王陵婉和姜依顺着姜直的来路走,石板路上略有潮湿,是晨初下了小雨的缘故,姜依看着王陵婉捏着鱼食投喂锦鲤,思绪翩飞,若是雨势冲淡了暑气,身上的伤是否也会更好过些。
“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养伤的药?”姜依问道。
王陵婉讶异,忙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你受伤了?我府上有上好的金疮药,你伤到了哪里?”
“就是先前不小心在手上被树枝划坏了个口子。”姜依捏着下颚,编造着拙劣的借口,“其实都要好的差不多了,但我这个人最爱惜自己了,又怕疼,这不想着问问你。”
“嗐……”王陵婉长出一口气,又继续撒着鱼食,“我第一个想法是如同我父亲那般的刀伤剑伤,他先前耳朵险些被砍断,血淋淋的可吓坏我了,自打他前些时日去了高原领兵,刚开始还好好的,现在腿和肺都不好了。你可别像他那样吓我。”
姜依拍了拍王陵婉的肩膀,突然疼惜起来她年纪轻轻就要提心吊胆些生离死别的事,还要因独女的身份备受嘲弄。
“咦,你这眼神怎么肉麻起来了。”王陵婉拍了拍姜依放在她肩膀的手,笑得大大咧咧,“领兵作战,马革裹尸,简直是将领的最高荣誉,为国捐躯是我们一家人的梦想。我父亲常告诉我,别因为身体上的伤而伤春悲秋,这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语言上的口诛笔伐,往往能流传万千年,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原身有王陵婉这样的朋友,为什么脑子还会如此的不清醒,姜依不解。是什么使得原身抛弃国家,甘愿委身于杨年。
她若好好当个公主,也不至于被萧仰挑唆到弃置冷宫,疯疯傻傻了却残生,跟天命之女抢人,别不是疯球了。姜依看着嘴里“嘬嘬嘬”唤鱼的王陵婉摇了摇头,王陵婉若是没有与原身失去联系,不知道会不会直接给头气歪。
“若是殿下不是殿下,会不会自由许多呢。”王陵婉拍了拍手,解决了手中最后的鱼食,摆手拒绝了旁边侍女紧接着递过来的饵料。
“你是说我兄长?”姜依愣了一瞬,不明白王陵婉为何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这种如果了,他有他又爱又恨的责任在身上,就算提到自由也不过是徒增伤感,没意义的。”
“他先前可不是这般模样。”王陵婉嘟囔着,“现在是越来越有派头了。你小时候经常跟我说他坏话,还总是对他耀武扬威的,他都没生过气……”
“你莫不是怕他也冲你生气?”姜依抓住了重点,王陵婉倒是急了,气哄哄走了几步。
“谁这么说了!”
“你走那么急别给鞋走掉了。”姜依嬉笑着,“哎呀,你又没有挑战到他底线,这般小打小闹他不会挂怀的。或者说,我觉得很多事情他都不会记得不在意的,不会记住你的。”
王陵婉回头恨恨瞪了姜依一眼,圆鼓鼓的像金鱼。
为什么走得更快了!姜依忙提着裙摆追赶着:“等等我,等我等我!”
与王陵婉乱玩了一阵,直到宫门将近下钥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姜依倒是羡艳原身有如此性情的朋友。至于任月,失魂落魄,总想找姜依求情,总被王陵婉轻易绕开,两人躲着看任月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倒也是有趣。
送王陵婉离开后,姜依沿着原路返回,下午有蚊虫,她手不断摆动驱赶着,不知道哪条路行差踏错就偏离了原来的路径,许是无巧不成书,透过一处略有损坏的窗子,她不巧地对上了一双凤眼。
狭长的,隐酝着苦痛的,更是与她对视之后便慌张移开的。
“娄持声?”姜依环顾四周,静谧的一切让她也顺从着压低了声音。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娄持声便没办法装作看不见,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姜依忙摆手:“嘁……听我的就别动。”
娄持声僵了一瞬,老实地躺在了榻上。姜依觉得屋中黑暗瞧不真切,朝着窗子处移动了些,娄持声也用手撑着榻板往里移动着,喉结滚动,眼神闪躲,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姜依撇到了他盖着薄布的身下,嗅着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的血腥气,还有一种闷热的气味。姜依瞬间意识到她的行为是何等的带有窥视色彩,对这位刑余之人该是心灵上的何种折磨。
最让他痛苦的,恐也是因为身份的鸿沟,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只得无声的闪躲,祈祷。
姜依忙背过身去,略显慌张:“这里月亮蛮好看的,一不留神追月过来了,哈哈哈。”她毫无感情的干笑着,没有等来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