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非常潮湿,同时散发着很重的霉味,阿芙拉每往前走一步,都觉得脚底沾满黏糊糊的不可名状之物。
但这样仿佛井底般阴暗的地方却没有生虫,连只老鼠都没看见,则更加印证了那一点——这是蛇怪的老巢。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前方便传来低低的嗡鸣,像巨兽被惊醒之后,从胸腔里发出来的警告声。
阿芙拉定了定,不知道该不该熄灭魔杖顶端的光源。
她很难靠听声辨位单打独斗,但是经历过前世的动乱,她也知道蛇怪仅仅靠眼睛就可以杀人。
阿芙拉摸索着衣兜里的三瓶魔药,深知在里德尔找过来之前,她并没有太多能用来犹豫的时间。
她松开魔药,从另一侧的衣兜中取出一条黑色丝带,遮住双眼,但并没有熄灭魔杖。
她听到蛇怪的鳞片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头顶掀起酝酿着难闻腥味的飓风。
它来了。
阿芙拉走出通道,周围一下子开阔起来,气流也更为喧嚣,她不敢离通道太远。
她垂着眸,紧紧盯着那道不断游移的庞大黑影——在鼻梁和黑布间的缝隙中,她有一段狭窄的视域。
这是唯一的机会。
鳞片摩擦声伴随如同鼓点的心跳,地上的黑影逐渐膨胀起来,那是蛇怪盘踞的身体在舒展,它将上半身挺立起来,头部的影子上出现了两只尖尖的犄角,如同麻瓜的《圣经》中对魔鬼的描述一样。
对于一只只能靠喝污水和吞老鼠度日的怪物来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少女显然是难得的美味。
阿芙拉引诱着它,自己则摸索着石墙,慢慢往甬道中退去。很快,她就发觉蛇怪并没有跟上来。
它似乎十分警惕。
阿芙拉不得不再度往外迈了几步,和蛇怪来回拉锯。她没有太多时间,也不能到中间的空地里去,那里没有掩护,她会死得很惨。
阿芙拉用魔杖在左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涌出的刹那间,蛇怪明显变得狂躁起来。
“来吧,这是你渴望的。你喜欢鲜血的味道,不是吗?”
阿芙拉小心观察它的动静,但它动作太快了,躯体又太过庞大,猛然袭来的时候让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被突然涌入通道的气流骤然抛飞出去,撞在石墙上时脑袋嗡嗡作响,外套和衬衫都被扯碎了,手臂上直接擦掉一大块皮。
蛇怪的头部巨大,犄角则令它卡在甬道出口那里,进退两难。
阿芙拉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火辣辣的疼,在蛇怪的嘶吼声中将手中魔药整瓶洒过去,那吼声顿时变得愤怒而痛苦,使整个密室都产生了骇人的震动。如果角度计算没错,蛇怪现在已经成了瞎子。
保险起见,阿芙拉又施了两道咒语,才敢将眼罩摘下来。
映入眼中的是蛇怪在魔药作用下血肉模糊的头颅,它在痛苦的挣扎中终于退回空地,虽然失去了眼睛,但也变得更加狂暴。
阿芙拉发觉,实际上这种东西不太像蛇,它更像一种进化不完全的龙——虽然它的孵化过程也诡异至极,并不是一般类龙生物的诞生方式。
“我在这儿。”她故意发出声音提醒它。
——因为还不够。
毁掉双眼只是让它不能靠眼睛杀人,但里德尔仍旧能用蛇佬腔控制它。
阿芙拉捏紧剩余两瓶魔药,那是一瓶致聋药水以及一瓶狂乱药水,都是她在那本黑魔法书里学来的。
不得不说,从刚才的魔药效果来看,德国人在黑魔法方面的造诣的确登峰造极,他们擅长用最常见的材料、最简洁的过程和最短的时间,配制出最毒的魔药。这让阿芙拉开始对这门学问感兴趣了,此刻面对被她所伤的蛇怪,她甚至生出一丝难以克制的成就感。
“我说我在这里,笨东西。”阿芙拉生怕它找不准位置,促使手腕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同时将那两瓶魔药均匀地倒在伤口上。
鲜血滴落在地,混着脏兮兮的水渍洇开,汇成触目惊心的小溪。
蛇怪似乎被她激怒,向她冲过来时也甩出尾巴截断了她的退路,阿芙拉被整个卷过去,在它的绞杀中很快呼吸困难。
腥臭的蛇信擦过她的手臂,原本就破了皮的伤口顿时被舔走一大块血肉。外伤和魔药的刺激对于阿芙拉来说都是剧痛的源头,她感觉自己似乎马上就要痛昏过去,却在尚未结束的搏斗中不得不强打精神。
混着魔药的血肉被蛇怪吞入腹中,魔药发挥作用却没有那么快。蛇身一圈圈将阿芙拉缠得更紧,缺氧的阿芙拉开始眼前发黑,产生想吐的冲动。
她无法吐出来,因为整个胸部以下的位置都被紧紧缠住了,似乎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全部断裂。
太慢了。药效还是太慢了。
视线中一片片发花的黑色转变为干净的白,她仿佛看见了圣洁的光,身上的痛苦也仿佛在慢慢平息。
在柔和的白光中,阿芙拉看见有身姿挺拔的人影走进来。他迈着焦急的步伐,即便站在庞大而可怖的蛇怪面前,他那高傲的脊梁也未曾俯低半分。
痛苦不曾使她的意志消磨,在仿佛永无尽头的折磨中,阿芙拉笑了。
不管是出于惧怕还是自保,他还是来了。
是她心上的人。
也是她不惜一切也要送入地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