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银瓶——阿芙拉昨天刚见过,那里面盛着他自己调配的伤药。
“过来。”他看着阿芙拉的方向说道。
在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之后,里德尔在她紧紧束着的领带上瞟了一眼:“你自己解,还是我来?”
阿芙拉黑着脸将领带松了松,随之松下来的领口处立刻露出醒目的红痕,在洁白的颈子上足够扎眼,也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里德尔拧开银瓶,抬手将领带从她脖子上扯下来,扔到一边。以防他再度发疯,阿芙拉选择自己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但仍将距离保持得不远不近。
“近一点。”果不其然,里德尔将药膏沾到指尖上,命令道。
在耐心等待五秒而没有看到阿芙拉的行动后,他直接大步上前,逼得阿芙拉不得不连连往后退了好几米,直到后腰碰到桌沿。
她不得不向后微仰着,用手臂撑住桌子保持平衡。似乎按到了桌布一类的东西,手心有点硌。
药膏在皮肤上晕开,泛着微微的凉意,阿芙拉拼命让自己靠这个来转移注意力。
不管怎么说,将心思挑明后,阿芙拉突然觉得一切都轻松多了。就比如此刻,她盯着旁边的领带看了半天。
但里德尔无情地点破她:“打消你的念头。在你考虑用领带令我窒息之前,最好别逼我先用它把你的手绑起来。”
几秒后,他对上阿芙拉游移的视线:“魔药也不行,你对它们的位置布局不会比我更熟悉。”
上药如上刑,她终于等到这个过程结束,但里德尔只是自顾自将手指擦干净,然后将银瓶的盖子拧上,迟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他瞥了眼桌面,眼神怪怪的:“你压到了我今天刚带来的新鲜蛇蜕。”
阿芙拉心下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双手离开桌面,但这个姿势使得她也同时失去了平衡。
这种时候,身体的反应永远快过大脑的思考。在阿芙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牢牢抓住了里德尔的魔法袍,并由于条件反射起身的动作,额头重重地撞在他胸膛上。
“……里德尔!你幼不幼稚?”她简直不相信这种事居然是他干出来的!
在她的怒目而视中,里德尔非但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反而,阿芙拉在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恶趣味。
“不也和你半斤八两?”他好像还很骄傲。
里德尔仿佛有意折磨她,就维持着这种姿势,速度极其缓慢地将她的衬衫扣子扣好,又仔仔细细地为她将领带打好——甚至还认真地整理了好几遍,直到它变得平整漂亮,再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阿芙拉煎熬无比地等着这一切完成,然而在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后,里德尔也并没有退开。和她预料的完全相反——他微微卷起了袖口,又缓缓地倾身压过来。
在她些微慌乱的眼神中,里德尔弯腰撑住桌子,将阿芙拉彻底禁锢在他和桌子中间,让她一动也不敢动。她害怕只要稍微一偏头,嘴唇就要擦到他的脸。
阿芙拉想往桌子上挪一挪,但又不想蹭到那堆新鲜的蛇蜕。而且……那样的姿势就更怪了——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里德尔盯着那双漂亮的银蓝色眼睛——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都令人联想起最晴朗的夏日中洒落在湖面上的星辉。
星辉绚烂而不自知,与湖水的鳞光交叠,会生出惑人心神的迷幻来。如遇溟濛大雾中迷离惝恍的海妖,似有真切实感,又如梦幻泡影。
里德尔一向心思深重,然而他此刻的眼神,是阿芙拉无论如何也读不懂一分半点,她仿佛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那么现在……”他沙哑地开口,“是时候谈谈刚才没有结束的问题了。”
“啊?”阿芙拉一愣,她实在没有想到,里德尔会挑这种时候秋后算账。
“你在我这里,好像受尽了委屈?你的实话是什么?”他想到她昨天控诉他的词,话语幽幽,“专横无度、恣行无忌、见不得人?实际上远远不够,我还可以让你领会更多成语的用法,比如秋后算账、暴戾恣睢、曳尾泥涂、不择手段、趁人之危……”
“里德尔!”阿芙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怎么了?”他扬扬眉,“要跟我强调你还未成年?”
阿芙拉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红了。
“这不公平。”她再次控诉道。
“哪里不公平?”
“你凭什么跟我算账?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是你自己说过的,你只要别人的归顺就够了,至于他们是不是真心忠于你,你并不在乎,你只要掌控结果就……”
“他们?”里德尔轻笑一声打断她,“他们是谁呢,阿芙拉?如果你也在‘他们’之中——你最清楚不过——你已经以你能想象到的最凄惨的方式生不如死无数次。”
阿芙拉心惊地看着他。
“因为我卑鄙无耻,女孩。我有很多重标准,好用来对付不同的人。猜猜你对应的是哪一重?”他顿了顿,“当然,对于某些不识抬举之人的自请惩戒,我也是向来不加阻止且乐于见到的。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这次阿芙拉是真的委屈到家了:“你一点理都不讲。”
里德尔只好在她的哭腔中点头:“是啊。”
在她气结的表情中,里德尔起身退开,那种特有的沉钝木香也随之抽离,就仿佛她重新获得了自由。
可是她知道,这都是假象。
“回去早点睡觉,别再乱跑。”里德尔摆弄着魔杖,神色阴晦,“以免让我在巡夜开始后再给你记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