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等他出来后,撑着起来去洗了个澡,接着就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在忍受加倍折磨。
她神情恹恹地回到卧室,无精打采的程度比刚到家时更甚。
里德尔本来靠在床头翻笔记,见她这副样子,便合起笔记对她说:“穿衣服,去圣芒戈。”
阿芙拉只想躺下:“我没事……”
里德尔没和她继续废话,抓住人就要打横抱起来。
“真的没事!”阿芙拉十分不配合地推搡他,小声补充,“我生理期到了……”
里德尔这才作罢,但仍皱着眉问:“肚子疼吗?”
阿芙拉点点头,像没骨头似的倒下去。
他将被子拉到她肩上:“喝过魔药没有?”
“喝过了……但有时候不那么管用。”
“好好睡觉。”她那侧的夜灯在里德尔无声的咒语中熄灭。
半小时后,里德尔放下笔记,似乎也准备睡了。
阿芙拉蜷缩得像只虾米,连呼吸都极浅,这让他不放心地过来看了看。
她的后背能感受到里德尔贴过来的温度,然后又感觉到他伸出手,拨动了几下她微湿的额发。
“阿芙拉?”大概是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睡觉,里德尔轻轻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眼,侧过脸和他对视:“还活着。”
他用手臂撑着头侧躺在她背后,五官逆着光,显得幽晦不清。
光线却将阿芙拉的脸照得很清楚,她忍不住抬手触摸那瘦削的下颌,却被里德尔握住手放回去,阿芙拉才意识到,她的手温度冰凉。
里德尔手心的温度也难以令她回暖,她却提出令他不悦的请求:“可以别让考夫特过度关注我的病情了吗?他会尽力的,可他只有一个儿子,你没必要用麦西莫威胁他。”
“他只有一个儿子。”里德尔重复这句话,却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阿芙拉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他接着说道:“我不认为这是威胁。这是一场十分公平的交易。”
“可我的病情没到那个程度。”
“你说过的,我和你的生命被连结在一起。”
阿芙拉哑口无言。她当时自己挖的坑,现在反倒把自己限制住了。
她突然很好奇如果他知道这是个谎言,会是什么反应:“要是有种办法可以将我们之间的连结断开,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持要救我吗?”
里德尔将她的手指扣在指间,同时垂眸:“如果我说不会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原本有所准备。但人总是矛盾的,当这个答案被里德尔亲口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一瞬间心情低落下去。
阿芙拉抬起右手的同时假意笑道:“那就祝你为这枚戒指早觅良人。还是说,我应该祝你下一桩生意做得更划算?”
话音刚落,小腹倏地抽痛,让她皱着眉蜷缩回去。
“事实证明,嘴上逞一时之快从来不是聪明的做法。”里德尔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阿芙拉咬着牙回敬:“同样的话还给你。”
她的额头微微汗湿,手脚和小腹却凉得吓人。里德尔将手掌贴在她小腹上摩挲几次,但这并没有使状况好转。
他皱着眉问:“你真的喝过魔药了?”
阿芙拉无力回答,只能点头。
“看来药方是时候改进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太累了。”她难受得很,趁机敲诈,“我是因为陪你才去参加宴会的,你得负责。”
他故作讶异:“我曾设想过你会在某些事上提出要我‘负责’,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阿芙拉又气又羞:“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他的眼神瞬间沉寂下来:“那么,今天的女孩想听什么正经的?”
里德尔收敛笑意时,五官之间总是攒聚着料峭的寒。他盯着她的眼睛则如同一池深水,看不清亦探不明,像他的姓氏所代表的寓意那般,仿佛无人能破解的谜。
“唱歌?”阿芙拉恶趣味地挑了挑唇角。
“唱歌?”里德尔重复道。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阿芙拉一直觉得是极其适合唱歌的音色,可惜里德尔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最终回想道:“我只会一首歌。”
阿芙拉惊讶:“你真的会唱歌?”
“以前在孤儿院学的,很久没唱过了。”
她适时恭维:“那你的未婚妻有这个荣幸听到吗?”
“只要你好好睡觉,不是不能考虑。”里德尔熄灭夜灯躺下来,手掌就这样贴在她微凉的小腹上,将难受蜷缩的阿芙拉抱在怀里。
里德尔开了头,阿芙拉很快听出那是英国无人不知的传统民谣《绿袖子》。
他的声音像夏夜里最轻柔的风,穿过桦树林时引得树冠轻摇,晃出富有节律性的响动。
在里德尔轻缓的歌声里,阿芙拉闭上眼睛,仿佛穿过时空的狭缝,来到1938年以前的伍氏孤儿院。
那里有一个身穿灰旧制服的小男孩,破旧的院墙和生满红锈的门窗将他圈在一方天地中。到了晚上,唯有稀薄的月光会透过铁窗,除此以外就是孩子们练习晚歌的声音。
——他那时是否也思索过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否也考虑过自己将来的去处?
——当其他孩子被和善的夫妻领养,或是哭闹着要寻找亲生父母时,他是否也质疑过自己的父母身在何处,又或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随着他慢慢长大,每当他感受着那颗日渐清明却也同时冷淡的心脏时,是否也曾有哪怕一秒期待过它会随着爱人的甜蜜的笑眼与话语而快速搏动?
这些都是让阿芙拉疑惑许久的问题,但她一直无从得知答案,更无法在他沉寂的眼神中问出口。
轻风扰动桦树,她沉沉地阖上了眼皮,耳边只剩里德尔那伴随她安然入梦的低沉歌声。
“我的爱人,你负我而去,且去而无情。
我溺于爱与陪伴,欣悦已久。
我以绿袖子为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