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她想放着不管,但考夫特严厉警告过她这会极大增加感染风险,于是频繁换药又成了她每天必须执行的日程。
那以后,里德尔就把家中所有边角锐利的器物全换掉了,他甚至不允许她在自己的药剂室里使用切刀,也不让她靠近厨房。
今晚的意外显然是他们都没预料到的。阿芙拉也没想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在外界的形象已经变得和里德尔如出一辙。类似的言语听多了,内心也从最初的波澜起伏变为麻木,仿佛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就像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后来再触碰时便仿佛不会再痛。她每次看着白鲜洒在伤口上,就像灵魂出了窍,以第三视角站在一旁,观看着另一个人接受疗伤,也观看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而这一切都与她本人无关。
考夫特观察到她的种种状况后,和里德尔严肃地聊过这个问题,告知他阿芙拉如今的求生意志已经相当淡薄,并让他谨慎注意她是否有失忆的症状出现——据说考夫特见过不少这样的案例,这样的病人在战后会尤其增多——所幸,阿芙拉还没走到那一步。尽管她对于自己现在究竟有什么症状也已经漠不关心。
她只是在种种割裂的现状中尽量抓住自己能走的路,从而说服自己活下去。
她蜷缩在壁炉边的角落里,直到双腿都在不知不觉中麻了,大堂另一边终于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里德尔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正窝在沙发背面取暖,他径直走上了楼梯。
阿芙拉起身时因腿麻而趔趄了一下,她顾不上捡掉落的毯子,提着裙角慌忙跑过去。
他听到背后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身形滞住,转身等她追上来。
里德尔深色的瞳孔里泛着猩红,阿芙拉惊愕地顿了顿,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眨眨眼,那种猩红又不见了。
是他的眼瞳反射了壁炉的火光吗?
他用一种问询的眼神看着她,这让阿芙拉没有机会深想下去。可到了开口的这一刻,她又难以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去开头。
难道要安慰他么——他不来关心她有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她先开这个口,未免太奇怪了。但阿芙拉也知道,里德尔是从来不会安慰人的——至少从不安慰她。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让了步,伸出自己的手说:“手给我。”
她怔了怔,扯起左臂的袖子,手背向下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
“……受伤的那只。”里德尔无奈地强调道。
她没有将手挪开,一种奇怪的执着感缠绕在她身上,让里德尔预料到她接下来要说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惊世骇俗到这个地步。
她直白地问道:“今晚那个叛徒喝的药,是凤凰涅槃吗?”
他没有否认:“你想说什么?如果是我们刚刚已经讨论过的事,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重复。”
“那也不算是讨论。”
“你是一定要现在跟我说这个?”里德尔的表情实在不算愉快。
“何不先听听我要说什么?”
他一言不发,等着她把酝酿了一整晚的话说完。否则,他知道这一晚上都别想清净。
“我的生命不会很长了,我只想安然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做点自己最后想做的事。你不够信任我,可能你也从没想过要信任我,我知道。”
“标记我吧,汤姆。”她主动要求道,“如果这能打消你的怀疑的话。我不想……像上次那样的事再发生了。”
他眉头下压,看上去在压抑怒意:“你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不明白?如果这是一种证明忠于你的方式,那我也可以做到。这不是你曾经希望我做的吗?”她真正不明白是,一件对他来说有益无害的事,却为什么让他这样望而却步。
里德尔回问她:“谁告诉你黑魔标记的用途是这个?”
“那是什么?是控制吗?你说得对,黑魔标记不足以向你证明一个人的心,身上有这种魔法的人也依旧可以叛变,就像今晚那个食死徒一样。那种魔药——你研制出来的那种名叫凤凰涅槃的药,我也可以喝。”
里德尔凝视着她,眼里透露出说不出的震惊,就像觉得她已然彻头彻尾地疯了。他既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敢放出这种危险的话语去进行自证。
下一秒,阿芙拉就回答了他心中所想。
“我敢喝。”她底气很足地说道。
“想寻死不是这么个寻法。”他冷冷地告知她。
里德尔熟悉她的微表情。当她撒点什么谎时,总是要么眼神游移,要么会找点别的有的没的由头以避免和他眼神接触。
可她现在却那样坦然地直视着他的双眼,脸上没有戏谑亦没有动摇,严肃得如同她在宣布一条无可撼动的真理。
他想,或许是她这阵子将骗人这项技能修习得更精进了,连这种弥天大谎都能说得这般信誓旦旦。
阿芙拉又跨上一步阶梯,靠近他的同时,宣誓一般重申道:“我敢喝,汤姆。你敢给吗?”
那一刻,里德尔明白,这亦是一场胁迫。只不过她手中的人质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