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知道他曾写过一篇论文专门讨论这个问题。
血盟也同样是对情感需求极高的魔法。它只能缔结在两个有共同信念的人之间,或是战友,或是同盟,或是基于爱——唯有爱是最特殊的信念,它脱离于一切现实物质基础,但却真真确确能够推进血盟的成立。
当然,此刻阿芙拉用不着考虑那么多。无论血盟能否成立,只要里德尔将混有血液的魔药喝下去,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药剂室的门没有锁,她知道一道门锁无法阻止他的闯入。短短的时间足够她在这里饮下一份药剂,何况里德尔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独处时间。
里德尔闯进来时,将两支试剂瓶放在桌上,那里面已经装着某种配置妥当的液体,然后他在她面前用刀子划开手掌,让自己的血沿着瓶壁流下去,直至鲜血与魔药混为一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轮到她来问他这句话,阿芙拉仍不敢相信他的决定,“它无法被摧毁。”
“现在,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订立血盟?”里德尔问道。除此以外,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先前的趾高气昂和踌躇满志都被他抛诸身后,他到底还是将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
可箭在弦上时,阿芙拉反而如同被一种巨大的阻力推拒着,始终难以踏出这一步。
一瞬间,她回想起前世广为流传的他的故事——
据说度过一段在外游历的岁月后,里德尔又返回到霍格沃茨,希望能得到邓布利多的首肯后留下来任教。
那时距邓布利多发表关于爱的魔法的见解不久。
里德尔毫不避讳地向邓布利多炫耀他这些年的造诣和经历,他如何扩展了魔法的疆域从而使之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唯有邓布利多关于爱的伟论令他无从验证,难以共鸣,也不能认同。
所以,他请求在这里留下来。
“我愿将我本人和我的才华交由你来安排,我愿听从你的指挥。”他说。
“你要不要让我留下来?”他又问道,“你要不要让我和你的学生分享我的知识?”
彼时的里德尔大抵也是像这样质问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如同质问着她:“你要不要和我订立血盟?”
但那时他在黑魔法上的造诣和食死徒的名号早已人尽皆知,邓布利多还是坚持了以往的看法,没有答应他。
现在,他是否为困扰当时那个青年的谜题找到了答案?
阿芙拉不知道。
她学着他的样子割破手掌,让自己的血沿着两支试剂瓶的玻璃瓶壁流下去,然后看着他们的血液在那里头聚为一体,又均匀地消融在整瓶溶液中。
里德尔拿起其中一瓶尽数饮下,从头至尾冷静的神情似乎都能表示出,这并非是他出于某种冲动而决定的事。
她以为到这一步,一切就算有了交代。
她以为这种魔药对于他来说不会起任何作用。
然而几分钟后,在他挽起的袖口下,隐隐可见如同血管般的诡异物质在手臂皮肤下方鼓动。它们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线状物,缠绕在他皮肤以下的肌肉上,不安分的感觉像是要挑破皮肤跃出来,如同一种可怖的诅咒。
它还没有成形,而是等待着另一个人完成誓约。
那种身躯如同被猛兽疯狂往两边拉扯的支离感再次将阿芙拉包围。
她清楚,在这样的局面中,无论她选择哪一方,都会陷入无尽的痛苦。而她只要有一天活着,都得在痛苦中挣扎沉浮,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永无尽头。
她视线里的里德尔忽然模糊起来。
“为什么在哭?”他走过来,声音放得很轻。
以前阿芙拉以为,里德尔是乐于见到她的挣扎并以此为乐的,他甚至总是愿意亲手促成那种局面,好在别人的痛苦中获取掌控感。
可他显然不再能知悉令她当下所挣扎之物究竟为何。
他以为她在害怕,又或者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这让缠在她身上的无形镣铐变得更紧,它们生出荆棘,刺破她的皮肉,吮吸她的鲜血,拖着她往深渊里坠去。
“你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不是吗?用不着黑魔印记或是别的其他任何东西,最好的机会就在这里。”里德尔抬手擦去她的泪,但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或许是他忽略了一个原因。她害怕,是因为她不敢。而她的畏惧,来源于她知道这个契约无法落成。
良久,里德尔像是厌倦了等待,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收回视线并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他触到把手并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时,身后传来药剂瓶被拿起又放落的响动,他手臂上的肌肉发紧,随之浮现的是一条交错爬行、将他的手臂束缚住的链子。
阿芙拉走过来,触到他流血的那只手,将自己掌心的伤口同他的相贴,然后静静等待变化产生,把仪式推进到最后一步。
细小的血珠从手臂皮肤下析出,像是被磁力吸引的金属一般向着某个中心点滚动、汇聚,最终在链条的中间某段位置凝结成团,最后形成一个稳固、完美、坚不可摧的深红色球体。
很显然里德尔的意志改变着它的形态,链条的其中一段正在蜕变成一条泛着古银色泽的蛇,盘踞包裹着深红色的球体,直到它被严密地保护在中间,只有透过蛇身的缝隙才能透出一点红光。
魔药使情感可视化,血肉化为器具,难以言之于口的话语被直白地揭露,沉默不再是彼此的阻隔,而后悔是被永恒移除的选项。
一切结束以后,房间内重归于寂静。
莉莉安大概是刚才听到响动,所以很不放心地跟下来,并一直不远不近地在外面等待。
见里德尔终于走出来,手上却沾着血,她又惊又疑地开口:“小姐她……”
“叫夫人。”里德尔斜了她一眼,大步不停地往楼上走去。
“……啊?”
莉莉安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直到阿芙拉包扎好伤口走出来,她看到她胸前垂落着的坠饰一样的物件——一切已经昭然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