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月旬末，明鸾默算着明昭抵京的日期，已提早筹办下种种物什，不仅令衣局裁剪了新衫袍靴，连蜜饯都亲手制了四五种。
明家历代驻守边北，无诏不得入京，而太子妃的身份也并非可以随心妄为。诸般顾忌之下，日后与明昭相见恐会格外不易，明鸾便想着如今多备些总归是无错。
明鸾再次去往膳房时，整座栖霞殿的宫人好似如临大敌，个个夕惕若厉，悬心吊胆，生怕金尊玉贵的太子妃一不小心又伤了哪，最后却是自己丢掉小命。
因着太子盛怒余威，内侍们随护在旁寸步不离，不肯让明鸾亲自动手，厨娘杂役更是眨眼间就收拢起各类刀具利刃，以防意外再生。
细看之下众人皆是满脸忧惧之色，明鸾顿感无奈，只得故作怫然，一番声色俱厉谴走诸多侍从，后又寻了个借口留灵玉一人在旁。
“脸上的伤可有好些？”待众人离去，明鸾便轻声问道，担忧之意溢于言表。
“白蚺仙斛膏那样宝贵的东西用上去怎会不好。”灵玉笑得眉眼弯弯，揭去面上的易容遮掩之物，又将脸庞献宝似的凑在明鸾眼前，“小郡主快摸摸看。”
明鸾仔细瞧着，见红痕已消，指尖下触及的凸兀瘢疤也略渐平整，不似原先那般狰狞可怖，点头道，“是好些了。”
还未及再说些什么，灵玉低头瞥见明鸾的手掌，眼中笑意瞬时消散，语气郁郁带着些呜咽，“小郡主万万不可再自伤了。”
“是我不留神才伤了手，你整日乱想些什么。”无人时，明鸾便显露几分原本赋性，不似平日清冷疏离。
灵玉嘴巴向下撇着，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小郡主又骗我，明明就是为了这药膏。”说罢又悄悄伸手去扯明鸾的衣袖。
见惯了灵玉如此调闹，明鸾只道，“你若是太闲，便再去四芳轩买些上好的荔枝蜜来。”
灵玉闻言会意，瞬时收敛姿态，端正立于一旁，专心记着明鸾所令。
四芳轩乃是定北王府于上京城中暗置的产业，位处城南商户林立的永兴街，其名取自“人间四月芳菲尽[1]”之意。上下两层偌大的铺面专司售卖各类蜜食糕点，形制口味皆是俱佳，虽价格不菲，但也深为京中贵人所喜。
而随明鸾前来上京的部分暗卫死士便隐于此处。
“动手时莫要失了分寸，绝不可伤到阿昭。”再次叮嘱着灵玉，明鸾仍旧放心不下，若不是明家已陷入这烈火烹油将欲灼身的境地，她是万不会行此险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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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得东宫暗卫回禀，傅桓不时便着人前去膳房，只徐福就应令往来了多次，好似唯恐栖霞殿的宫人们懒散懈怠，对太子妃伺候不周。
“徐公公，小的替您拿着吧。”一名面容白净的小太监谄媚地讨好道。
“咱家自己来，这可是太子妃给的，出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徐福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雕花金橘蜜饯，心中不免暗暗嘀咕：太子这手段使得也太过明显了些，三番五次遣人去，又眼巴巴地盯着，太子妃还能少了您这一份？实在是，唉。
行至将近承明殿，徐福脚步渐缓，敛气凝神换作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琢磨着该如何捡些好听的话回禀。
身为贴身内监，又是自幼跟着太子，徐福看得明白，深知今时今刻拥有的一切是谁给的，而自己又该听令于谁为谁卖命。思及此，徐福不禁面露几分讥屑之意，暗叹张公公真是死得活该，深宫摸爬滚打几十载，一把年纪了仍是拎不清。不过倒也多亏这般，否则还轮不到自己坐上这首领管事的位置。
“殿下，这是太子妃亲手所制的蜜饯，命奴才定要给您送来。”徐福跪于殿中近前，举着一掐丝珐琅花鸟蟠龙纹捧盒，边觑着傅桓脸色边说道，“您瞧，这雕花金橘做起来耗时又耗力，少不得要费神，太子妃真真儿是把您放在心上的。”
说罢又偷觑了傅桓一眼，见之因着坤德殿那位而不愉的脸色已渐转好，心下终是松了口气。这几日当差实在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不得不打着十二分精神，生怕再惹得太子不快。
依着明鸾的口味，近些时日以来傅桓尝了不少边北菜色，原本不甚嗜甜，一同用膳时却破例陪明鸾吃些饴糖小点。只是这亲手制的蜜饯格外甜腻，傅桓眉头微皱，咽下后清了清嗓子才吩咐道，“去给孤换些茶水来。”
眼瞧着太子吃一块蜜饯便要用整盏苦茶压下，徐福都替太子牙疼，顿感这宠溺委实太过了些。想劝着少食偏又不敢，立于一旁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着实纷呈。
不多时，值守栖霞殿的东宫暗卫前来求见，“禀告殿下，太子妃命人去了四芳轩，可要派人跟着？”
“四芳轩，” 傅桓默念着，目光落在捧盒中的雕花金橘上，片刻后只道，“不必了。”
宽大的花梨书案后，傅桓端坐在紫檀圈椅中，手臂半搭在圈背之上，眼眸半阖似有所思，窗外几分薄光透过龙凤琉璃宝瓶，映得满室堂皇金碧。
前日王齐已来复命回禀，四芳轩几经查访并无可疑之处，背后的东家也为寻常富贾。因着家传良方，所制售的蜜食糕点口味出众，在京中颇有些名气，大约是得了太子妃喜爱，才多次命人前去。
傅桓想着，若是阿鸾如此中意，便将四芳轩盘买下来，另外再寻些□□甜食的厨娘送去栖霞殿。
这世间，能给的，他都愿意给阿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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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栉风沐雨，一路避开官道驿站，卫渊终是赶在兵部传召前抵达边北。因明鸾所命之事甚为紧急，顾不得更衣梳整容装，便径直前往崇北郡大营秘见明昭。
“我已知晓，你先下去休整吧。”议事完毕，明昭看着风尘仆仆一脸倦色却依旧笔直而立的卫渊，思索片刻，下令吩咐道。
“是，属下告退。”卫渊利落行礼，无视在旁直冲自己挤眉弄眼的胞弟卫潜，言行间持重恭敬，极为循途守辙。
“你也退下吧。”焚燃着沉香木的书房中，明昭斜靠在六方椅之上，双指撑抵着额侧，神色难辨，挥挥手，让卫潜也一同离去。
一遍遍看过卫渊带来的密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不同于一般贵女临习的簪花小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