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它啊。”明月楼扫了一眼,《春秋繁露图》几乎是从中腰斩,和多年前她在博物馆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明月楼收回视线,没有表露:“一幅画而已,毁就毁了。”
“去岁时你不惜生命也要去探寻大漠石刻。”萧鹤渊干巴巴道,“岂是毁了便罢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明月楼停下手上动作,狐疑地看过去。
萧鹤渊再一次哑巴了。
“你知道我去过西南,也知道我在大漠的行踪,这些都是崇贞十年我离开江南后发生的事。”明月楼一眯眼,“莫非…”
萧鹤渊屏住呼吸。
“你派人跟踪我?”
萧鹤渊彻底没了呼吸。
“好吧。”明月楼心中明了,见萧鹤渊沉默也不再逼问。她继续上着药膏,甚至给早就长好了的伤口也抹上一层,像是补上了这些年迟到的安慰,“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大志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正是因为这些文物弥足珍贵,所以我才更要珍惜生命。只有我活着,才能让这些文物重新‘活’起来。”
“我像珍视我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视殿下的生命。所以还请殿下日后不要像今日这般立于危墙之下,白白糟蹋了我的心意。”
其实这番话对于明月楼这个接受过“人本主义”熏陶的现代人来说,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毒鸡汤。但是对于萧鹤渊这个封建人来说,就的确有些过分沉重了。人陷入泥淖,面对岸上人的拯救也会害怕。因为他已陷得太深,不敢握住岸上人拯救他的手,唯恐自己的沉重会将她也一同拉入深渊。
“你不要这般待我…穆尔罕说得对,我就是个孽种。”萧鹤渊轻声道,“我身边的人,他们都因我而死。”
“才不是这样。”明月楼将萧鹤渊转了个面,让他面对着自己。她抬指亲昵地戳了戳萧鹤渊的鼻梁,“殿下会救很多人的。”
明月楼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萧鹤渊却总是愿意相信她,或者说…愿意为之竭尽全力,好让她不对自己失望。
铜盆里的火光灭了,这意味着曾经恣意张扬的少年时光彻底离自己远去。萧鹤渊终其一生都不能走出那场烈火。
真的…好疼啊。
这个世间待他甚薄,他总是在不断失去。可萧鹤渊想,如果有人在此时抱一抱他,他就能咬牙走下去。
“我可以…”萧鹤渊颤抖着紧闭双目,“…抱你吗。”
明月楼没有出声。
萧鹤渊的心彻底地坠下去,坠向一片死水。可是下一秒,雨落了下来,死水泛起涟漪。细雨如棉,将污浊也一同洗去。
是明月楼抱住了他。
萧鹤渊眼角的泪缓慢滑落,明月楼的拥抱解开了他的镣铐,他不必再隐忍,他可以痛哭。萧鹤渊呜咽着,却不再伤痕累累。
***
一炷香燃尽。
“殿下。”杨毅在殿门外来回踱着步,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工部有一位姓乔的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乔。
明月楼一愣。
难道是…乔桢?
“让他等。”萧鹤渊抹去脸上泪痕,却并未松开怀抱。
明月楼也没动,她微微偏头:“殿下要去见他吗?”
此时到访,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何而来。
还真是…闻风而动啊。
萧鹤渊神色冷峻:“去。”
“好。”明月楼轻轻一笑,她松开萧鹤渊,从行箧里翻出了干净的中衣。萧鹤渊接过披上,他垂眸盯着明月楼的膝弯,低声说:“我要你日后不必再跪任何人。”
在养心殿里,萧鹤渊曾要她“起来”。
明月楼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跪着的。“下跪”这个文化符号背后的沉重与绝望,明月楼的感触可以说是浮于表面。对她来说,仅仅是跪久了皮肉之苦有些难忍,她的精神依旧挺立不屈,也不会因谁要她下跪而觉得折辱。
但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更多的人,他们从身到心都是跪着的。或许封建的文化压制并不能一朝推翻,这片土地上的人仍要长久地跪着仰望君主,高呼万岁。但若逢明君盛世,至少能让他们从佛寺蒲团上站起来,走向田间地头,安心地耕耘收获。
这是可待的希望,也是沉重的责任。
明月楼突然有些后悔。
她所以为的鸡汤是否在萧鹤渊看来,也意味着一种重任。
但萧鹤渊什么也没说,他沉默着将这些重担一一揽过。
而后,昂首迎向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