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好。周明二族，如今就是崇贞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花厅里充斥着苦药味，明月楼如今用药用得很重。明徵心间钝痛，他合上茶盏，起身道：“我见。”
刑府的老夫人亲自来了，刑炳今日褪了刀，穿着身米色长衫，人倒看着没那么凶了。明徵攥着木椅扶手，交谈间时而沉默。
菡萏院里，周玄不拘一格地坐在长廊的地上，膝头上放着本快要被翻烂的书。明月楼伏在窗棂下的书案上，双眸微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玄念书。
周玄长指一翻书页：“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③。”
少年声音清朗，读得有些平板，像是不懂这《越人歌》里的情绪。
明月楼和周玄幼时一同受教王衡，明玠和明奕学得快些不同他们在一处，两人的桌子便并排而列，中间也没有设屏风。那时夏日，正值雨季，细雨沙沙声听得周玄昏昏欲睡。明月楼认真地听着王衡讲学，毛笔支着下颌压出了印子。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③。”王衡摇头晃脑。
周玄埋在臂弯间的脑袋动了动，佳人长伴身侧，一偏头就能瞧见。他只觉得此刻良辰，什么久旱逢甘霖都比不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③。”王衡从书卷上抬眸，就见明月楼目光涣散，也不知走神多久了。
“蓁蓁。”
明月楼倏地回神，思绪一时混乱，还以为在大学课上被古文老师点了名：“到，老师我在。”
“噗。”周玄忍着笑，肩头直颤。
“…”明月楼气闷地斜了周玄一眼，决心这几日都不要理他了。
王衡像是没留意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捋着胡须问道：“朱子有言：‘古今贯通，胡越一家，有非人之所能为者。’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越人歌》古今独一无二，美在旖旎缠绵④。”明月楼顿了顿，有些犹豫这话该不该继续，“…它因无望而缠绵。”
“哈？”周玄抓了抓头发，眼睛蹬得溜圆，“…为什么无望会缠绵？”
眨眼数年，还是这一方天地，当初嬉笑玩闹的少年们今已成年。角落里几株红梅枝头抱香死，在一众群芳中更显气骨凛然。周玄将书合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蓁蓁，你说子皙会记得楚地船夫曾为他唱的这首歌吗⑤？”
“…或许吧。”明月楼有气无力地回道。
瑶池从房间里退出来，托盘里端着的米粥只用了一半。她朝周玄摇了摇头，眼眶通红，看上去快哭了：“小姐说她吃不下…可是不吃饭怎么行啊。”
“别哭啊。”周玄慌了，他抓了把后脑勺，对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瑶池束手无措。
“抱、抱歉…”瑶池越哭越厉害，抽噎道。
“交给我吧，你去找阿姐。”周玄处理不了，果断将此重任丢给了周如烟。
“…是，小侯爷。”瑶池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明月楼埋首臂弯间，她听着一墙之隔外的动静，想说些什么又提不起来精神。周玄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屈指敲了敲窗棂。
“…”明月楼慢吞吞地看过去，就见缝隙中望向自己的眸子明亮。
“别发呆啦。”周玄笑着，两指比了个小人，大摇大摆地跳上窗棂，在明月楼眼前跳了段踢踏舞，“该用膳了，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梅花糕。”
“好。”周玄“腾”地从地上起来，“我这就去买。”
“等等。”明月楼忙推开窗子探出身去，游廊上却已见不到人影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空旷的游廊，嘟囔道：“…我说着玩儿的。”
梅花糕是梅岭一家小糕点铺子独有的糕点，就连大都也买不到。还是幼时一次游历，明月楼和周玄偶然吃了一回，此后没有再去过梅岭，也就没再尝过梅花糕了，也不知那铺子还开着没有。
梅岭离大都不过十几里，但全是山路，道路颠簸又狭小难行。等周玄到梅岭时已是深夜，知府禁了城，周玄无法，只好做贼似的翻墙入内。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拎着铜锣梆子一敲。
周玄后背蹭着墙面，从坠着的绳索上滑下来。
“天干物燥，小心——”更夫绕过墙角，和滑下来的周玄不期而遇。周玄一身玄色劲装，眼珠漆黑，眉骨下落着两道阴影，在黑暗里看起来瘆得慌。
更夫脚下登时一软，他才做这工作不久，还以为自己这就撞上了脏东西。
“嘘。”周玄从后捂住更夫的嘴，剑眉一挑，“我是阎王座下索命黑无常，你要是出了声，从今日起就是跟着我办差的小鬼了。”
更夫在他手下打了个寒噤，小声道：“…白无常呢…”
“怎么。”周玄手上使了点劲，声音沉下去，“你想见他？”
“不不不不不…不想见！”更夫哆嗦着腿，两眼一闭就要背过去了。
“带我去那家卖梅花糕的铺子。”周玄缓下话音，“要快。”
更夫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便走吧。”周玄故意露出腰间的无名，寒光一闪，更夫顿时收了目光，不敢再乱瞧，老老实实地在前面领路。
更夫领着周玄行过石桥，前面一棵大树遮天蔽日。更夫僵硬地扭着脖子，向周玄指了指那棵大树：“…大人，就是那里了。”
“嗯。”周玄用刀柄抵着他后腰，逼着他走在前面，“…在我办完差事前你都得跟着我。”
更夫当即夹了夹腿。他此时回过了神，知道周玄不是黑无常，但也是黑无常般的厉害角色，他惹不起。
那铺子店面极小，藏在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当年周玄和明月楼来时正值盛夏，绿叶映白墙，显得那铺子后的人家格外温馨。如今凛冽夜风一扫，将枝头上最后几片孤零零的叶子也卷了去，只留下芜杂的枝干。
糕点铺子比当年又小了一半，一家人就挤在半间厢房里，勉强起个遮风挡雨之用。
“老人家。”周玄立在外边儿没进去，礼貌地叩了叩门，“请问还有梅花糕吗？”
“没有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