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圣心疗养院。
林沉璧看着护工将黎慧贤扶到床上,一夜过去,黎慧贤如同老了二十岁,全无生机,即使此刻是清醒着,她也一动不动,只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医生稍微交代了一下就出去了,林沉璧让护工也出去了,她坐在床边,给黎慧贤倒热水。
“你放心,即使十三姨不是被人害死的,那些想要害她的人,我也不会放过的,阿婆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吧。”
黎慧贤的眼珠颤了颤,慢慢转头看向她:“你还想知道什么事?”
“你和顾家有什么恩怨?”
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
黎慧闭了闭眼,“我和顾家的恩怨同鸣凤无关,也和你们没关系,到我就该结束了。”
林沉璧并不追问,她将茶杯放好,在离开病房之前,她问:
“你为什么会想到把十三姨骨灰送走,又为什么会过了那么多年才想到让我去取骨灰?”
林沉璧走出病房,在林荫和喷泉间行走,不时和病人与医护擦肩而过。
圣心疗养院是由一位欧罗医生与香江教会创办的,原本是为了便宜选择的郊区地址,现在已经成为富裕人家的疗养首选。
林沉璧漫步走到了疗养院的小教堂前,
如今前来休养的人之中,信教的并不多,小教堂常常空无一人,偶尔用来举办些活动。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昏昏噩噩呆在圣心疗养院时,林以羽和徐清雅陪伴她在教堂一坐就是一整天,她沉浸在麻木和哀伤中,无人的教堂成了沉睡的棺椁。
而此时的小教堂里,却回荡着优美的幻想曲①。
修长洁白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清俊的青年面目沉静。
当林沉璧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时,陡然响起的错音刺破了这份和谐的景象。
琴声中断,林以羽起身向林沉璧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林沉璧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奇怪,他明明和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样,却又和自己前几天看他时没什么分别。
林沉璧努力眨了眨眼,“我现在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好像还捋不清,想先问一个我现在能想到的问题。
那天音乐会,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布鲁诺告诉我他看见你和顾恺骁呆在一起。”
“那天我确实是特意去找的他,因为——”
“我知道,我也从不怀疑,布鲁诺说他看见了顾恺骁的手机屏保。”
“什么?”林沉璧一愣。
“那是一张你们在拥抱的照片,但我在意的也并不是这个,而是当时周围似乎在起火。”
林沉璧瞳孔紧缩。
“你在安塔帕丹遇到了危险,而我不但当时不在场,连事后也没能知道半分。”林以羽垂下眼眸,
“你去接鸣凤阿姨的骨灰时,在想什么,又为什么烦恼和痛苦。”
“这些我都无法让你觉得可以分担。”
“但你没有说,如果是以前,你一定毫不犹豫地问我,而现在,你想用这个作为砝码,来平衡我们之间你觉得已经动摇的关系——在我还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
林沉璧在纷杂中试图抓住一些清晰的东西。
林以羽向前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下了。
“你答应我要来意大利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尽管后来你走了,我一直告诉我自己至少那个时候你答应了我,可是偶尔我也会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太疲惫了,才点的头。
我曾经在社区教堂的祷告室里遇到一个前来祷告的人。
他把我误认成神父,向我祷告他心爱的女孩就要结婚了,他嫉妒得发狂,甚至想去破坏她的婚礼。
那时候我写了一张纸条给他,爱是宽宥。
可在我写这张纸条的时候,脑海里想的都是,你会不会遇到另一个弹钢琴的人,你在看他演奏会的样子是不是和我见过的一样。
我无法忘记你的眼泪和痛苦,却又难以忍受你将目光投向别人。”
“是我的错。”
林沉璧喃喃自语,“我不该往海鲜餐厅寄那封信,更不该留下那个让你转交的手镯——”
林以羽走到她身前,低头吻住了她,
真奇怪,林沉璧想。
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之前的吻甜蜜又柔软,如今却变得粗砺而冰冷,还有苦涩的眼泪,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直到林以羽抬起头,林沉璧依旧是木然的,视线在模糊和清晰中变换,像是回忆里的身影与眼前无声落泪的林以羽在交错。
她茫然不觉地后退了几步,向外转身,似乎想要离开这场梦境。
林以羽却从身后猛然抱紧了她,好像这样就能让她留下,可是两个人都清楚,他手臂在发抖。
这一次好像又是她让她们的爱情落下了帷幕。
林沉璧毫不费力地离开了他的怀抱,离开了小教堂。
在她转身之后,林以羽扶住身旁的长椅,弓着身子低下头,整个人都蜷曲了起来,哽咽让呼吸声格外清晰。
他摔坐在长椅上,在一片眩目茫然中摸索出手机,打通了电话。
林沉璧走到喷泉与林荫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木质长椅,她坐上去,让背脊完全靠椅背支撑,仰起头闭上眼睛。
风梭梭穿过头顶的叶片,一片阴影投了下来,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怎么来得那么着急?”林沉璧转过头看她。
“我就该和你一起来。”徐清雅叹气,揽过她,然后说:“我在路上的时候接到了林以羽的电话。”
林沉璧与徐清雅贴靠着,呓语般把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他也没做错什么,无论他有没有说动黎夫人让她把我找回来,十三姨的死都是一定会追查下去的,何况黎夫人说的没错,是我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一眼——”
徐清雅抱紧了她,摸摸她的脑袋,“黎夫人一心想要你查清十三姨出事的真相,可叶老爷子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