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远一直觉得习惯是个很可怕的存在。因为它一旦形成,就会像个肉虫搅人意志、吃人精气。
这在她跟严永的关系上尤其明显。
梁鹏是独生子,清英的双亲又去的早,奶奶的过世,让他们对芒城没了羁绊。
而那段时间,梁鹏的事业风调雨顺,公司正好有几个调去总部的机会,梁鹏想也没想报了名。
同月中旬,梁晴远高考成绩出炉,不高不低,五百出头,过了一本线。
她抱着厚厚的志愿填报书,看了看不进去,不看又觉着心慌,当天晚上一通电话打到了严永手机上。
当时严永正在上选修课,一看是娇娇打来的,以上卫生间为由溜到了楼下。
电话接通双方安安静静谁也没出声,只有草丛里孜孜不倦的蝉鸣从听筒传到梁晴远耳朵里。
她问:“你在哪儿呢?”
严永回:“教学楼楼下。”
梁晴远一个鲤鱼打挺,立马跑到单元楼下也给他听芒城的蝉鸣。
严永笑弯了眼睛,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大晚上的想他了?
梁晴远闷闷不乐嗯了声,蹲坐下来抱怨:“都怪你对我太好,现在我连志愿填报都想让你帮我填,我感觉我都不会思考了!”
严永轻笑,想想从她初高中选学校,到高二文理分科让她学文……都是他给她提的意见。
他乖乖道歉,问她成绩,又问她想学什么?以后想干什么工作?
梁晴远上哪儿知道这些啊,她就是不知道才给他打的电话不是?一气之下说了句:“不知道!”挂了电话。
等手机屏黑了,她又有点后悔,拍下天上那一轮明月发给了他。
汗流浃背的盛夏夜晚,严永胸腔当即下起了一场清凉春雨,淅淅沥沥,温柔、舒适且缠绵。
选修课一下,严永立马拨通了梁晴远的号,第一回没人接,第二回被挂断,第三回接倒是接了,但就是不说话。
他的心脏被揪了起来,喊她:“娇娇?”
梁晴远不回话。
他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便兀自开口道歉:“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乱给意见了,会先听你说听你讲……”
他从教学楼楼下一直说到宿舍楼下,嘴皮子都说薄了一层皮,对面梁晴远依旧不回话。
他心里着急,蹲在马路牙子一手拿手机贴耳朵,一手胡乱揪林带里的绿草。
“娇娇…”他轻声细语唤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语气不对,梁晴远又不理他。
梁晴远听着心如刀绞,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看通话界面,二十分钟,整整二十分钟严永都在跟她道歉。
但他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做错,无非就是全心全意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即将远走的人。
电话里严永还在娇娇长娇娇短,梁晴远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严永心跳一窒,双腿的麻木顿时传至四肢百骸。
他慌忙问她发生了什么?说有事儿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先别着急哭。
梁晴远哽咽着说:“我们要搬家了。”
严永听言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半分,“搬去哪儿?要不你和叔叔说一下,搬到东苑去?”
东苑是严永他们住的地方,地段靠近市中心。
梁晴远也想搬到哪儿,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嫁进他们家。但天底下的便宜哪能都被她给占了,眼下能遇到严永,得到他的偏爱,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幸运了,她不求更多。
她吸吸鼻子,半天憋出一个地名:“橙城。”
“橙城?”严永身形一顿,觉得自己蹲久了,脑子耳朵都出了问题。
梁晴远嗯了一声,“我爸要调职到哪儿,让我选个橙城的大学去上。”
短短一句话,严永消化了整整五分钟之久。他垂头,佯装轻松笑笑,“挺好的啊,橙城可是新一线城市呢,比你来橘城要强。”
其实按照原计划,梁晴远本来是要来橘城找严永的。两人在不在一个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座城,转坐几趟地铁、公交车就能找到彼此,最好是一天一见,如果无法实现,一周一见也不是不行。
然而如今计划被打乱,严永只能忍痛安抚梁晴远,“而且橙城地处南方,你自小在南方长大,早已习惯了南方四季如春的气候,贸然来到橘城肯定会有所不适。”
梁晴远不服气,“不会的,你都能适应我也一定能适应。”
“那可不一定哦。”严永苦笑,夸张道:“橘城的冬天可冷了,我不穿四、五件都不敢离开暖气片,更别说你了,你来了得穿九、十件。”
梁晴远配合他的表演大吃一惊,“真的?”
“真的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严永起身踢踢麻木不堪的腿,继续说:“而且夏天还很热,那太阳大到让人睁不开眼。
你长的细皮嫩肉的,很容易被晒黑,所以去橙城吧哈,到时候叔叔再给你积点人脉,以后就业啊继续深造啊都会更方便。”
梁晴远撇嘴翻了身。
她自然知道严永说的话半真半假,但他最后一句也是梁鹏和清英考虑在内的。
其实到这年纪,他俩也不追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个平安喜乐。但一辈子都把自己困在芒城这个小县城,梁鹏又觉得没意思。而且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能往大地方去,梁晴远又正好处在升学期,他就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可是…可是橙城没有你啊…”
对啊,没有我啊…
严永苦笑,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忽然明白了嫦娥和后羿的心酸。
但他还是故作轻松说:“这好办啊,一到节假日我两地之间来回飞不就行了?反正机票又不贵。”
偶尔打打零工、省吃俭用的,机票倒是真没多贵。所以之后的五年时间里,光是从橘城、芒城飞往橙城的机票严永就收集了厚厚一沓。
但他从来没让梁晴远看过,甚至这五年都是严永在飞,梁晴远在等。
慢慢的,梁晴远习惯了等待,也习惯了严永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