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一些琐碎的事情可以交给学生去做,而学生有问题时就尽量解答,仅此而已。
这天科室从急诊收回来一个肾衰晚期患者,很典型的暗沉黑脸,张萱琳小声同跟着她的师妹说:“这就是肾衰导致的尿毒症的体征之一。”
然后就没空说太多话了,病人一来就是大抢救,护士推着急救车轰隆隆地跑来。
五六个护士围着病人,抽血的抽血,打针的打针,上监测的上监测,插尿管的插尿管。
主任陈康仁在主持大局,下了好几个急查单子,一位常给主任打下手的主治医师正奋笔疾书,在送检单和医嘱页上龙飞凤舞。
别的医生也在病房里待命。
陈康仁最后一次去问了病人家属——病人的太太和儿子,问他们要不要送ICU。
家属坚持说不送ICU,就说留在他们科里救治。
陈康仁只能答应,继续回到病人床边,低声和一位医生说:“下病重病危,去和家属谈话。”
那医生闻言,转身出去干活。
病人身上开了四条静脉通道,四瓶液体同时输,滴速都调得极快,急救车里的药品开了一瓶又一瓶。陈康仁口头下医嘱,主治医师写医嘱,护长确认医嘱,打开急救车拿药的护士再最后确认医嘱,签了四个名,急救车里的药品才能动用。
急救都是这阵仗的,张萱琳同她的师弟师妹这么说明。
张萱琳也在跑腿,开检查单子、拿检查报告、记录抢救过程,忙得团团转。
到终于能歇口气时,张萱琳向师兄打听:“怎么肾衰成这样的也送我们科?”
师兄说:“内二那边完全塞不下了。”
张萱琳怪道:“我们这也很满啊。”
师兄低声说:“是主任的意思,满怎么了?再满也能多加他一个。”
张萱琳没话说了,“好吧。”
人是给救回来了,下午睁了眼,但神志不清,无法视物认人。
到了晚上,病人的其他家属都来了,一共七八个人,去看了病人的情况,又站在走廊上商量了一段时间,最后一起去找还在办公室待着的陈康仁。
家属们派了一个代表和陈康仁聊,似乎是病人的哥哥,他问:“医生,这个病能治好吗?”
陈康仁答:“想彻底治好的话,要换肾。如果不换肾又想保持现状的话,也可以努力,但是保证不了多久。他病到这种程度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达成的,相信你们也清楚,他接下来一定要持续接受透析治疗。”
“这么治的话,大概要花多少钱?”
“不好说,我没办法给你定一个数目,在医院里医生们肯定是尽最大努力救他,但是治疗能不能起效果,也看他的身体底子和意志。如果情况稳定的话是最好,如果情况不稳定,像今天这样的大抢救次数一多,费用可能会比较高。”
“今天这么救他花了多少钱?”
“因为用了很多急救药品,做了很多检查,所以费用会比较高,大概上了几千块吧。你们可以去护士站,让护士打一下费用单子,具体的得看单子,我也不是很清楚的。”
“医生,他还能救吗?”
“他的情况很危险,上午就下了病重和病危,是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但不是说不能救,我们整个科室的医生都在尽力救他。”
……
谈话持续了大半个小时,最后,那病人让家属接走了。
家属的意思是没钱治,带病人回家里熬日子,也就是等死。
陈康仁在第二天交班时向大家说明了那位肾衰病人的情况,并很难得地表扬了大家。
“咱们科室是有能力处理这样危重的病人的,大家配合得很好,药物用得及时,数据监测得也很完整,咱们是已经将他救活了,替他迈过了一道坎,他在咱们的救治下,未必等不到换肾的那天,可是呢,家庭条件有所束缚,咱们也要理解他们家庭的难处。总之就是一点,以后咱们遇到类似的危重病人时,知道该怎么做,怎么配合,做好咱们应该做的事。”
交完班,大家各自干活,科室里的气氛如常,这种事不算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寻常事。有钱就治病,没钱就不治,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筹钱APP里的家属那样想着要拼命救治病人的,放弃治疗的病人和家属数量可观。
但那四个刚来科室不久的见习生都有不同程度的情绪低落,他们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病房里那位病人躺过的病床要消毒,床单剥了,露出深绿色的床垫。张萱琳带着师妹查房时,经过那张病床,身边的师妹看了那床好几眼。
张萱琳回到办公室后将自己早上收到的其中一杯咖啡送给师妹,让她打起精神来。
除此之外没再做什么。
科室里的医生都没有怎么安慰学生们,这种事不在于有没有人安慰,在于经历得多不多。
谁第一次见都这样,但是再多来几次,就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