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正午,万里无云。
嘉云市精神卫生中心,一个女医生等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车子开了进来,把车位上的禁停牌挪开。
乔知呈知道规矩,尽管女医生还是连连说着不好意思,但他主动抬起手臂,让男护士搜了搜身上可能存在的用作利器的物品。
“陈姐最近不怎么吃东西。”女医生惆怅地说:“她觉得自己怀孕了,没事的时候总跑去厕所干呕。”
乔知呈点头:“我就是夏天出生的,当年她生产得很艰难。”
三楼尽头是最大的一个单人间,正有护士从里面出来,手中的托盘是一动未动的饭菜。
见两人走近,她没把门关死。
女医生叫付敏,她匆匆跑过去,小声责备了一句:“记得锁门!”
小护士脸色难堪地应了声好,瞟一眼徐徐走来的男人,不敢打招呼。
付敏就送到门口,要叮嘱的话乔知呈早已深谙于心,乔知呈道了一句多谢,轻轻推开门。
病房里透出浓郁的花香。
他反手关上门,视线定在窗边。
女人背影纤瘦,依然婀娜有状。一头浓密如海藻般的黑发过了腰,头发光泽柔顺,丝丝缕缕风情万种。
听到动静,陈棠转过头。
一张白纸般的脸雕刻着温婉浅淡的五官,她不是浓颜系的美人,单眼皮,弯月眉,鼻翼上一颗黑痣,像是古画里最后一点泼墨,点石成金。
见到来人,陈棠笑了。
她熄灭烟蒂,眼中浮出独特的柔情。
“阿川,你来了。”
乔知呈眉心蠕动,陈棠已轻飘飘地迈步过来,她身量娇柔,如两片蝶翼轻轻包裹住他的腰身,小女人姿态。
“我想你,阿川。”
乔知呈身子定了定,将她轻轻地拨开。
他掏出一颗糖,递到她面前,目光温和,问:“为什么不吃饭?”
陈棠笑了,她接过糖,摸着自己的小腹,慈爱地说:“因为你的孩子不爱吃。”
“是吗?”乔知呈半蹲下身,抬眼看她:“让我听一听。”
陈棠嘴角扬起,将乔知呈的头贴到自己的小腹上:“你听。”
乔知呈静吸一口气。
贴了几秒,他将头隔开,站起身,温柔地看着她:“他告诉我他饿了,想要吃饭。”
“真的吗?”陈棠眼神一亮:“他真的这么说的?”
“对。”乔知呈点头:“他还说烟雾太呛了,他喘不过气。”
“该死!”陈棠表情陡变,她咬住唇:“我不该抽烟的。”
说着,陈棠四处看了一眼,忽然往桌边走去,拿起一杯水急匆匆喝下。液体从她的嘴角直流下胸口,乔知呈走过去将她的水杯拿到手中:“喝慢点!”
“该死!该死的!”陈棠伸手抢水杯:“给我!我要戒烟!快给我!”
乔知呈将水杯高高举起,他看到面前这双手手腕上数不清的缝合伤疤,闭了闭眼,沉声说:“你已经喝光了,一会儿再喝。”
“你凭什么管我?”陈棠的五官突然狰狞起来,她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看着乔知呈:“你以为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陈敬泽!你是陈敬泽!”陈棠尖叫一声,退到窗边,瞳孔里滚满了惊恐:“你来做什么!你怎么找到我的!”
乔知呈默默垂下手,将空水杯放到桌子上。
动作顿了顿,他又拿起杯子,放到了一个陈棠够不到的高柜里。
欲言又止在他的喉咙里,凝结为无声的滚动。
乔知呈唇线紧抿,往窗边看去:“我不是陈敬泽。”
说完,他松弛眉心,讨好般的一点点往陈棠走去:“妈,我是知呈。”
“啊!”陈棠捂住耳朵,蹲下身,往角落挪动:“我错了!我错了父亲!别打我!”
乔知呈脚步戛然而至。
他无声而忧郁地看着角落,克制着瞳孔的收缩。
窗外烈日如火,梧桐叶叶片滚着光。
室内明亮清凉,如一座精美的牢笼。
*
下午的天光明明还亮堂,到了傍晚,乌云聚拢,隐隐的雷声滚下来,整个天空都变得阴暗沉闷。
今天是庄曼晴最后一天练舞,舞蹈室的人商议着要一起吃个饭,顺便预祝她明天表演顺利。
想着合情合理,庄曼晴应下饭局,洗完澡换上日常衣服后,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乔知呈还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昨天晚上她鼓起勇气,邀请他周六来看自己表演。见他没有回复,今天中午庄曼晴又打过去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到了这会儿,乔知呈还是一声不吭。
在失联前两人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甚至说比往常更亲密一些的。
难道是自己抱得不对?又唐突到他了?
可是乔知呈也回应她的拥抱了,虽然只有轻轻的一下。
庄曼晴想得无解,烦闷中索性不再想。她收拾完东西匆匆跑到艺人部大门口,几个人都在等她。
舞蹈老师是个男人,扭起来比女人还生动,性取向自然不用明说,几个伴舞都喊他罐头,庄曼晴也跟着喊。
由罐头开车,一车人都要保持身材,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吆喝着去酒吧玩。庄曼晴是主角,不好跑,跟着进了卡座,借口感冒了只乖乖喝了半杯柠檬水,眼看快十二点了,庄曼晴坐不住了,偷偷跟罐头说了一声,罐头跟着离席,说要送她回家。
“我自己打车就好了,你们接着玩。”
本想拒绝,但罐头负责到底,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晚归,用手机叫了个代驾,排着她的肩膀出了酒吧。
庄曼晴还有点不适应,但想到聂亚欣也有些这样的男性朋友,有时候出去玩还开一个房,用她的话说:“GAY 只会成为你的情敌,绝不可能成为情人。”
车子快到时,经过了四季云森的大门口,庄曼晴张望的目光被罐头看到,他笑着回头问她:“今晚你有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