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
楚娴、楚容正在缘树园里挂红丝带,她们刚从签缘堂求签出来,楚娴一脸笑意,楚容不知为何心不在焉。
“听说楚宜下月才回来。”楚娴忽然道。
“秋日都要过去了,也该修养好了。”楚容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不知九殿下后不后悔。”
“姐姐?”楚容唤道。
“我只是觉得,楚宜不该在陌瑾这里耽误脚步。”
“你担心过虑了。”
“九皇子殿下日日往临鄄递信,全上京都要知道了,她还能不知?我知道你要说,陌瑾这样的人,同楚宜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你也不想想,要是楚宜不愿意,就算楚华发了话,她真会安安稳稳静养这小半年?”
楚容难得地沉默。
“不知道陌瑾给楚宜吃了什么定神汤,倒可以讨一副方子。”楚娴半开玩笑地。
“姐姐,你别忘了我们是因为楚宜才来听风寺的。”
“也是楚宜向楚华求情的,不然让我们挨到年三十,她楚华不是做不出来。”
“姐姐现在是记着楚宜的好了?”
“楚容,这话我只说一次,回去以后我再不会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傻的,我知道你心比天高,志向远大,她徐黛离同你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你插手到我身边,让觅香填了这个黑锅,我原谅你是我亲妹妹,我舍了这个丫头,还替你担上这场非议,我仁至义尽;这次回家,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跟妙容夫人也罢,与楚华继续斗也好,我再不会管你的了。希望你,体谅我俩同胞的血脉之谊,不要再牵扯到我。”
楚娴转过来看着楚容,楚容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姐姐,楚娴面容如常,但眼神坚定,她又道:“知道了吗?”
楚娴离开了缘树园。
楚容站在树下,万千红丝和木牌在交缠,她微微一笑,她的亲姐姐不要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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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桃林。
她还记得快两年前,卢莼一句话就能让她不管不顾要去博页堂走一遭,她不想让任何人轻视她,可是时间翻过,身边处处都是闲言碎语,听风寺里那些官宦弃妇和弃子,无一不是踩着别人的痛处寻乐的,谁会想到,她们姊妹有要回楚府的这天呢?
卢莼还来看过她们一回,进房的一瞬就用绢子掩住了口鼻,掩不住笑说了句:“你们为老祖宗祈福,真是尽心尽力的。”
她到底不及她家大姐卢曲安。
谁都不知武安伯爵府卢三姑娘卢曲安也来过一回,她带了上春妙品的梅花糕和桃花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们的口好,最妙的是,她真的只是拜访,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起身告辞,落落大方的样子。
楚华再打压她们也好,她们到底姓着江州楚氏的楚,可惜有的人看不到。
她不是第一次到却桃林,只有这一次,心境截然不同,不是附庸,不为负气,只为自己而来,她要自己走过这却桃林。
秋意将尽,风已带凉,这一次回去肯定是为过年祭祖做准备了,再月余,便是年节,她们不会像楚华和楚宜那样,她们是回去守着楚府,而楚华和楚宜,大年二十去江州,二十八回上京,三十除夕还要听宫中御赐赏旨,呵,又是一年了呢。
真快。
桃林无桃,此时无花,只见满目青葱,满天遍野的都是繁枝硕叶,她恍惚记起三月桃花纷纷的模样,极盛而艳极。
转过一树,路口一马车侯着一人走近,她看着那人大步流星而来,玉冠严整,眼角带笑,带飞的衣角起起落落,端的是温润君子,她走了出来,直面而上,男子停步了,她低唤:“贺公子万安。”
贺淮立刻认出眼前的姑娘是楚六姑娘,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回礼道:“六姑娘有礼了。”
“贺公子又来般若寺,月月替夫人前来添香油,真是孝心难比。”
“愧不敢当,姑娘这是?”
“明日启程回上京,今日再来看一回却桃林。”楚娴道。
“姑娘好兴致。”贺淮一笑。
“贺公子可有时间走一走?”
“在下只怕打扰姑娘。”贺淮的话说得委婉。
“不打扰,相反,荣幸之至。公子听说了吗?妙容夫人近日想要招一弟子。”楚娴接过话茬,立刻转开了话题,引着贺淮向桃林内走。
贺淮只好跟着楚娴走,他道:“哦?莫非姑娘有此意?”
“哪里,没有过人才学,也有自知之明。”楚娴笑道。
“姑娘谦虚了。”
楚娴同贺淮转进了却桃林,那马车还在路口侯着,纹丝不动的样子,显然是在等人。
是的,楚娴今日是截贺淮而来。她知道马车里应该坐着一位女子,贺淮不是坐马车的人,那日被他救下,跟他在马背上谈过寥寥几语她就知道了。这小半年来,贺淮每月十八日至十九日都在般若寺,每每还有这辆马车的主人,借着上香添油的名目私会,楚娴不得不说连戏本里都写烂到不写了,没想到她还能见着真章。
居然还是贺淮——她自被他从马背上救下就一见倾心的人。
他出现得刚刚好,可惜她却出现迟了,明明知道晚来一步,明明知道此路艰难,她今日还是站在这里,见了他眼角含笑,踏步而来。
贺淮犹豫了半天,才仿佛下定决心般道:“你们这次到听风寺为府上老祖宗祈福,是不是就是当日我见到楚大姑娘那事?”
“你是这么以为的?”楚娴闻言有些楞了。
“是在下失言。”贺淮停下了脚步,他行揖礼。
“并未,我只是觉得,贺公子你很可爱可亲。我们姊妹来到听风寺,是当日宜妹妹在尾鱼江受刺,我们言行有差。”楚娴的话太诚实,连贺淮听了也不免一动。
“尾鱼江一案,也是意外,逆党的刺客误刺了楚七姑娘,与你们何干?”贺淮开口道。
楚娴沉默,半响才开口:“宜妹妹当时性命垂危,大姐姐一惯最担心宜妹妹的。”
“那也只能怪刺客误伤。”贺淮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