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一年一期的内宫、外廷女官考试正式开始。
内宫女官的选拔之试在大内擢芳殿举行,外廷女官的会考则在上京城的镜花院。
王意君此刻放了考,正随着人群攒动艰难走向院外的梧桐树下,周围的人都在交谈着考题,往往有女子一拍脑袋说着终于想起来,大为抱恨的样子。
几百位姑娘陆续踏出镜花院,相比于贡院放考的热闹景象自然不及,但是楚宜却看着心潮涌动。
她们之中,有着未来继承女学事业的中坚力量,谁也不知道,哪一个可能就是以后托举女官的扛鼎人物。
“政襄!”楚宜招手。
“你在这儿了,我还以为要等等你的。”王意君走来,欣喜地拉住她。
“我不会的就丢那儿了,当然出来的早了。”楚宜摊手。
“你呀你呀,自己早不说什么‘不破楼兰终不还’,这里就罢休了。”王意君一脸恨铁不成钢。
“好啦好啦,跟我回去吧,家里备了酒等我们呢。”楚宜调转话题,拉着王意君一同上了马车。
楚府上下谁也没料到,自从陌世子离京,楚七姑娘突然起了新的兴致,要跟王家十九姑娘一同参加女官会考,时不时的就要去一趟卧山寺。
大家只道楚七姑娘是闲散好游的,三分热度,没想到竟然也坚持下来了,现下上京众人都等着看热闹。
楚府里却是一派欣欣向喜。
王意君跟着楚宜,在楚家中一道用了饭,见到王意君,楚老夫人怜惜得不行,知道她家学渊博,说她一定能考上女官,又说让楚宜好好跟王意君学着,不要整日惫懒,楚宜只是一味点头。
等楚宜和王意君一同躺在内碧院的琼树下,已经是下午,两人相视而笑。
“刚才的青梅酒是好喝。”王意君叹道。
“你喜欢,我叫菏泽给你拿几坛回去,不过……罢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楚宜转的非常快。
“看看,话可真叫你说完了,幸好佛祖现在不在这儿。”王意君道。
“谁说的,岂不知心中有佛祖,佛在身边留。”楚宜回道。
“那你心中可有佛祖?”
回应王意君的是一阵沉默,忽地两个人都笑了。
“真不回王家看看?”楚宜抬头看着树荫之外的云气,一边问道。
今儿是王意君自那日上山,第一次离开般若山,又是为这样大的事情,其实很应该跟王家说一声的。
“什么身份回去呢?是自身潦倒的出家女儿,还是寻求庇护的出家女儿?”王意君话是疑问,语气却坚定。
“我知道的,意君大人一定要王家称你一句大人,才肯回的。”楚宜抬手,衣袖盖住脸,话里分明有笑意。
“你这没良心的,还要来打趣我。”王意君一双手直去挠楚宜痒痒肉,楚宜闪躲不及,只能笑着流泪,连连告饶。
两人笑闹完,复又躺在榻上,看着天上云气渐消,说着女儿家私语,时光过得悠悠。
一个月很快过去,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按照旧例,自是在镜花院外放榜。此时镜花院门外,张贴的名单前挤了一堆人,外廷女官的名单上只有区区一十六位,其实很容易看到自己上榜与否。楚宜很快就找到了王意君的名字,也很快发现自己的名字不在其中。
楚宜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早知道会是这样,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谁说现代人就一定事事会比古人强,现代人只不过是站在时代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坐拥一切而可以睥睨过往,真正到了个体与个体的较量,大浪淘沙,淘得她倒在沙滩上。
楚宜忍不住摇摇头,将脑海繁乱的思绪甩开,现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去给意君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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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居。
莲华居并不奢华名贵,就像妙容夫人并不妙容——妙容夫人本名郑知秋,今年四十有七,细细看来,面容就是寻常普通妇人。她不用脂粉掩饰眉眼细纹,身材十分瘦削,还有那一双眼眸,看来时光亮逼人。
此时王意君和楚宜都坐在莲华居。
闻音给两人上了茶水便退身在一侧,郑知秋抬手道:“两位请。”
楚宜和王意君依言用茶,楚宜刚想说些客套话,郑知秋又道:“客套话我就不多说,意君,早些日不知道你就是王大人的孙女,我对你不了解,总要试一试,一向知道王家家学渊源,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也放心了。当日有约,自然信守,我现在收你做我的衣钵弟子,来日继承莲华居,你愿不愿意?”
楚宜没料到郑知秋如此直接,毫无废话,爽朗利落性格可见一斑。王意君起身步至中堂,应允后便行叩拜大礼,郑知秋稳受一礼,示意王意君坐下,转过头来的时候,楚宜知道到自己了。
“楚七姑娘,得承你看得起我,既然楚府拜托到我这里,你来修学我就答应了。莲华居简陋,有不尽如人意处,姑娘自请适应。”郑知秋依然很直接。
楚宜自然应是。
郑知秋很快交代完事情就走了,留下楚宜和王意君两目相对发愣,只能自行回了卧山寺。
这些日子她们已经知道了郑知秋很多事迹,但与之相处还是难免惊讶,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
郑知秋的传说很多。
郑知秋至今未婚,大家从未听闻她的风流之事,也很少听见她的年少旧事,只知道她从小孤苦,家境清寒。
本来像这样的家庭,郑知秋没有家底求学,更遑论考女官的,但是她足够幸运,得到江州女学掌事楚岸因大人的垂青,楚岸因亲自教导,一力栽培,可谓亲自送她走到了如今的妙容夫人之位。这也是为何楚府一出面,郑知秋就应下了,她是还当年江州楚氏之恩。
从当年的江州女官讲学,到如今上京城的妙容夫人,郑知秋花了二十年。作为如今国子监讲法理经的大师,其实早年间不少人有疑问,郑知秋怎么从普通的国典讲学,到了教学刑罚义理,直到她那一本《十八要案注引》出来,众人再不质疑。
这本集注十年之力的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