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囡的声音,在这一圈人群中仿佛投下炸药一般,嗡嗡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楚宜瞥了一眼陌瑾,犹疑道:“真的,是我六姐姐落水了?”
薛囡点点头。
“那我在这里等着,日头毒辣,各位姐姐、妹妹不妨先回寻香楼。”楚宜开口道。
大家应着好好,却没有人移动脚步,倒是薛囡道:“我去找宋大姑娘,看看待会儿怎么安排。”
楚宜应是。
不一会儿,旁边有女眷惊呼:“快看,有人回来了。”
大家闻声看去,远处荷花群里划出几只小舟来,最中央的小舟里,一个发髻歪散、只着单衣的男子划着舟,全身上下还淋着水,舟上一个女子抱着另一个盖着衣服的女子,赫然是楚容和楚娴。
夏季衣裳单薄,打湿后自然不成个样子,给女子盖上衣服,男子显然是考虑过的——但即便如此,盖着外男的衣服仍然不像个样子。
周围细碎的讨论声接连不断,楚宜脸上青白不定,她知道楚娴的声名在今日已经断送了,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才好。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各位姑娘,寻香楼里备了茶水糕点,大家可以先去休憩,寻到并蒂莲的,也不妨去看看中意的彩头。”
说话的是这次集会的掌事人,宋大姑娘宋若念,她虽然是建议的口气,却不见征询的意思,带来的婢女们一一引着人们离场,连掌事人都发话了,大家自然不会不给宋大姑娘面子。
陌瑾问道:“需要我吗?”
楚宜摇头:“没事,你走吧。”
宋若念见状,才开口道:“陌世子是男子,虽则以后是姻亲,还是先避开的好。”
陌瑾应声而去。
等贺淮一行人靠岸,宋若念立刻道:“楚六姑娘可还好?”
贺淮立身起来,道:“无性命之虞,但是呛了水,人昏昏沉沉的。”
“无事就好,贺公子独自上来便是,我带了嬷嬷来,交给我就好。”宋若念的声音给人安定。
楚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贺淮从舟中走出,走过的地方,衣带尽是水迹,他侧身避开了楚宜。
宋若念道:“楚七姑娘稍等,还是让我家嬷嬷来吧,手脚是粗笨了些,倒还有力气。”
楚宜点头,她看着坐在舟中的楚容道:“妹妹无事?”
楚容满脸水迹,她摇摇头。
宋家的几个嬷嬷走上前,她们给楚娴盖上了披风,才抽掉男子的衣服,两个人合力抱起楚娴,紧走了几步,将楚娴抬到了马车里。
“马车上有医师,不会耽误病情,无什么大事的话,妹妹一行还是先回去的好。”宋若念道。
楚宜道:“多谢。”
楚容早跟在了楚宜身边,见剩下几辆小舟接连靠岸,楚宜一看,认出其中一个依稀也是贺家儿郎,行礼道:“我们这就走,今日多谢宋大姑娘,楚家来日一定相报。”
宋若念笑着摆摆手,道:“我妹妹说起过你,做姐姐的照拂一二,你不必记在心上。”
楚宜和楚容行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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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里气氛微妙。
择星阁里苾姨娘坐在床边以泪洗面,她早听了丫环禀告,知道救楚娴的是平伯侯府贺家的大公子,人虽然救下来了,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楚娴不嫁给贺家是不行的了。
苾姨娘正为此而哭。贺家虽然是平伯侯府,也称得上世家,但是家族已然式微,近两代都没有掌实权者,这与苾姨娘对楚娴的期待,要相差得太远了。
楚倾明和胡宁安来看了楚娴,见楚娴没有清醒,楚倾明交代了几句,让苾姨娘和楚容好好照顾,也就匆匆离开了,胡宁安要打点家里各处事务,自然也不能久留,楚宜倒是留下来用了晚饭,说明了今日的情况。
等楚宜问起楚容关于楚娴落水的具体情形,楚容说她们两人是分开寻并蒂莲的,后来楚娴落了水,才登上楚娴的行舟照顾她。
楚宜也就不再多问。
楚娴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听见一阵一阵的哭声,勉强睁开了眼,她伸手拍苾姨娘,道:“阿娘,别哭了。”
“娴儿,你,你醒了?有没有事?”苾姨娘立刻转身道。
“没事,现在好多了。”楚娴的话仍有气无力。
“娴儿,你告诉娘亲,你是真的不小心落水了,还是被别人陷害落水的?是不是贺家设计的你,是不是?”苾姨娘的话一句比一句急。
楚娴闭了眼,她道:“说破了天,还是贺家救了我,阿娘,我愿意嫁给贺家。”
苾姨娘侧身上前道:“娴儿,你可是糊涂了!他贺家要是设计你,将你图谋娶进了家,图的就是我们楚家的权势,这样的人,你嫁给他干什么?”
楚娴道:“阿娘,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头疼得很,也让我静静吧。”
苾姨娘见楚娴转了身,是不愿说话了,只好抹着泪走出了闺房。听见关门声后,楚娴睁开了双眼,在深夜里静静沉思。
睡不着的不止楚家,还有祠堂里灯火通明的贺家。
贺淮跪坐在地,贺沥坐在上首猛烈地咳嗽着,因为刚刚用家法打贺淮耗费了心神——他早年遭受恶疾,身体一直不好。
“父亲息怒,是儿子不孝,请父亲不要为儿子动气伤身了!”贺淮磕头。
“你惹出如今的祸事,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孝?你简直是不知廉耻!你既说了,楚六姑娘不是设计你,你是一时冲动才救了她,全上京人都知道你救了她,现在你说不能娶她,那你是要她去死。她们楚家是什么门第,我们贺家是什么人家,能跟天潢贵胄相比?你是要楚家让我们全家去死!”贺沥说了一大段话,就体力不支向后倒去。
一侧的李氏早上前扶住了贺沥,她一边哭一边道:“淮儿,快答应你爹啊,快说啊,难不成你真要忤逆尊长,不亲不孝吗!”
母亲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似乎遥远,贺淮跪着上前扶住贺沥,他握住了父亲宽厚却无力的手掌,听见父亲心绪不平的气喘声,看见父亲始终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期待的眼神里面竟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