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公。”
她音色柔,又有清冷的质地,那亲昵称呼听在耳里,是不输吴侬软语的妥帖。
果然两小孩那晚的生疏是因为闹了别扭,瞧瞧现在,多恩爱。
张婶乐呵呵笑开,“我知道啊,张婶记忆力虽差,但可没忘记那晚你让人大吃一惊的介绍。”
“那晚场合特殊,总归草率了些,这次再领到您跟前让您瞧瞧。”
被提到的沈逾白缄默不再,礼貌颔首。
“嗬。”闻言,张婶目光往沈逾白方向仔细地逡巡而过,“先前没怎么留意样貌,现在再细致瞧瞧,当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话题都扯到这了,关照他的身体就只是顺带。得知沈逾白是处在术后初愈期才偶尔依赖轮椅,张婶当即放心地吁了口气。
“那就行,那就行。我这颗心,总算能落下来了。”
又被抓着手扯了些家长里短,两人以还要去拜访下一户为由头,才终于摁灭张嫂要留他们吃午饭的热情。
张婶在后头挥着手告别,等推着轮椅走出几步,孟聆竹才道:“张婶天生热心肠,可能唠叨了点,你别介意。”
“无碍。”
“这里的人都很热情。”在他从未踏足过的异地,确能感受到几分如家里长辈絮叨的关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要拜访的下一家离得近,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已经转移到了门前。
大门没锁,只留一条窥不见里貌的细缝。
孟聆竹叩响门板,“刘叔,您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只有木锯划过竹段的刺耳嘎声接连不断。
沈逾白自觉站起身,顺手接过握把上挂着的礼袋,跟在孟聆竹后头,看着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刘叔就坐在前院堆得杂乱的竹料里,估计是木锯声盖住了叩门声,等光线经由半开的木门折射到他眼前铺出澄亮一片,才察觉到地抬起头。
“是小竹啊,来催这批竹料的吗?等我处理好了就给你送去。”
除了充当那一热心邻居的身份,在孟聆竹这里,刘叔还扮演着竹料供应的角色。他是个寡言却又务实的性格,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却事事都料理得妥善。
“不着急的刘叔,这次过来主要是想向您道谢。”
“道谢?”刘叔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略显局促地接过孟聆竹递出去的礼袋,“我也没帮上什么,你们这怎么还带着礼来了。”
等孟聆竹告知他此次行程的动机,才明白两人是在为几天前的闹剧赔罪。
“那这不能接受。”刘叔摇摇头,重新将礼袋推回她手中。“举手之劳的事,这东西你拿回去,刘叔不好收。”
别说是礼物了,连两人的道谢,他都是断不可接受的。
愣是孟聆竹怎样以小辈的口吻解释,这不过是拜访长辈顺便的一点心意。
刘叔都固执地认为那天芝麻大点的帮助不值得这份珍贵心意。
但礼都带来了,再拿回去显得不那么妥当。
余光正好瞥到那高挺且偶尔才附和句话的背景板。
有什么闪现于脑海,孟聆竹便从与他的关系中汲取些许灵感,她朝前轻摊开掌心,礼袋提手在指尖勒出浅浅一道凹痕,“那我们就不说谢了,但刘叔,这份新婚礼物可不好不收吧?”
“新婚礼物?”
不光刘叔拒绝的动作顿住,沈逾白也防不胜防地转过来。
像记忆刚被唤醒般,刘叔指着他恍然大悟,“这个年轻人我有印象,是你老公对不对。”
孟聆竹扯过沈逾白衣袖晃了晃,提醒他:“昨天送竹见过的。”
又回刘叔:“是的,我老公初来乍到,这不就备了些礼,早早地来拜访您们。”
左右也不算在编谎,这些礼物的开销都是从他卡上扣。
“那我只能笑纳了。”几番来回,刘叔一张古板严肃的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意,礼尚往来般,还不忘送一句祝福,“收了礼物,刘叔希望你们婚姻美满,百年好合。”
“多谢刘叔。”
正为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暗乐,孟聆竹无意间一偏头,见他正垂首盯着那一堆竹料,很感兴趣的模样,本欲同他介绍。
他先一步开了口。
“这是……在刮青?”
诧异于他一眼便能讲出制伞的工序之一,孟聆竹对他的涉猎另眼相看:“你怎么知道?”
指尖轻抚上竹面的触感平滑,沈逾白抬眼,“一部分源于书籍,更多是得益于你。”
她昨天曾演示过的,他记得。
而且念着沈逾白平日在坊间无聊,孟聆竹特向他开放了家中所有书籍期刊的阅读权,工作使然,那些藏书自然也多是些与油纸伞有关的史料。
孟聆竹陪着在他一侧蹲下,“学以致用的水平不错。”
“刮青,就是刮去竹片表面的竹青。”她自然地牵过他一根手指,要他切身体会竹青的滑度,“有时候过于光滑的竹青会给后期的削段和上色带来麻烦,而且,刮青后的竹段色调统一均匀,更加美观。”
指腹触的是光滑竹青,沿着指侧血管传递而让脉搏加速跳动的,却是另一份细腻的、不属于竹子的热度。
沈逾白不得不认同,像他昨天的夸奖那样,孟聆竹确实是个很出色的继承者。她的科普并不被囿于浅显的纸上谈兵,而是亲手领着需要得到这份知识的人,来一次躬体力行的切肤体验。
“是噻,你这小伙可得多听听自家老婆的科普,小竹可是我们这近几年第一个回镇立坊的。”
孟聆竹止住话头,对这一身份受之有愧般地自嘲,“步伐就快卡在起步阶段了。”
不同于她的谦卑,沈逾白的态度就干脆张扬得很。
认可地追一句:“她很出色,是得让我这外行多听些科普。”
“而且——她带领伞坊所能迈出的步子,远不止于此。”
和刘叔告别后,直到木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一声响,孟聆竹仍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