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
“那，是不是像吃糖，明明腻了，还是想吃？”
阿志开心地舔了舔手里的糖，又舔了舔手，糊了满嘴沙土。
“手上脏，阿志怎么还舔？”
“掌上有大佬画的饼饼啊！”阿志晃晃黏了口水、空空如也的小手心，乐呵道：“大佬说了，饿了，就吃饼。”
“以前大佬被师傅关黑屋，饿肚子，阿志也给大佬画圈圈，圈圈就是大饼，大饼吃了，就不饿。”
小阿志蹦蹦跳跳，用糖棍在手心画了一圈又一圈。
君冢怅然，感叹道：“你与你大佬如出一辙，前世都是个傻子，难怪她疼惜你。”
每次他说话，小阿志总停下来，歪着头，仔细听着，突兀水灵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在思考，或又觉话儿太深奥，思考不出个所以然，便痴笑。
世人如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倒也自在。
君冢想，做个傻子，成个痴儿，也挺好。
“走吧。”他回头唤阿志，这小孩儿定是被方才的话弄糊涂了，仍杵在原地，摇头晃脑，似在想什么。
阿志回神，应和着赶上。夕阳在他们背后，成了一轮红红的烧饼。
驾云数天，便到了忘川河畔。昔日湖面千帆共进，如今空空如也，唯水湍湍。
阿志拨了拨河水，说道：“以前，大佬当了殿下，每日必驶了一叶扁舟，去那针山血海，回来时，又常在这河畔待个半时辰。”
“那些个小鬼，还有阿志，都是大佬捡回来的。”
他笑着抬头，看君冢：“大佬素来脾气不好，却待小鬼们尤善，好吃好喝供着，还有话本子看。”
君冢垂眸，也笑：“她捡那些无命可查的鬼作甚？”
“大佬到底是要一个人死的，成了鬼，魂魄没散尽，还是寂寞的，小鬼们咿咿呀呀，也算热热闹闹。”
“拾来的，是她的善。”君冢仰天长叹，“可到底不是她一人所为，还不尽了。”
他仿佛看见了秦淼，她就站在炎殿前，一身鲜血。
此刻的她，应是恨极了当年自己的善念吧。
那一日，秦淼成婚，他就站在屋外，里面的一切，清清楚楚。
云霐手握挑盖头的秤杆，那花秤杆穿破她的胸口，嫁衣红红，愈发喜庆。
站在屋外的他看得真切，秤杆在前，是她自己生生撞了上去。
她死无全尸，心甘情愿。
君冢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他只知道，云霐招抚时，曾答应过秦淼，不伤与她有关之人一分一毫。祝融假装同意。
云霐受骗，祝融背信弃义，秦淼惨死。
但凡与她有关之人，皆遭了祝融的天兆之咒。所以，她重生而来，只为了洗净罪孽？
君冢愈发不懂秦淼的心思，六百年前不懂，六百年后亦然。
阿志领着君冢去了荒原端，三生石高耸入云，白雾缭绕，隐隐约约。
登上前世石，君冢才发现小径幽幽，却被杂乱的红藤羁绊，落叶层层，没到了膝盖，古刹破败，一派萧瑟。
然，最是红藤葳蕤，峥嵘向上，越过巨渊鸿沟，如蛇盘虬，攀岩走壁，绕满今生石，引线搭桥，直至来生。
“红藤会枯吗？”君冢问走在前面的阿志，他没在落叶里，只留个脑袋在外，像在淌水。
“这红藤里，有红线，红线之中，系姻缘，情爱既生，生而又灭。”
阿志伸长脖子，瞅着他，笑道：“世间姻缘千千万万，生生灭灭，不死不休。”
君冢了然，一把拎起阿志，抖掉他身上的枯叶：“还是我抱着你吧，照这般走下去，何时才到来生殿？”
“有劳魔君哩。”
路过一洞窟，阿志非要进去走走，君冢只好跟上。
“这前世石的痴妄窟，住着洞主秋弱水。”阿志抹了抹洞里的石桌，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那日，大佬便是在这里与诸暨相亲的。”
他说着，君冢便听着，觉得这小阿志像是在领他游玩，解说景点一样。
“秋弱水是条小青蛇，打小就缠着大佬，大佬也不嫌烦人。”
阿志又说：“小青蛇是秋天生在大荒之泽弱水，一块青礞上的，青礞石是绿黑色的，这小青蛇蛇身是青的，变了人就像去帮太阳搓了澡，黑得爹妈不认。”
君冢听他咯咯笑起：“抹了数层的石膏粉也遮不住小青蛇处处冻人、黝黑的光泽呢。”
“偏是越长大呢，小青蛇就越发白净，脱胎换骨了一般。可却爱上了一个糟老头，弄出一段风流。老头不老，风流倜傥，自鸿蒙初辟，也就活了个几百万年吧。却是有家室的，还有个与小青蛇年龄一二的女儿。正主泼辣衷情，闹得四海八荒皆知，小青蛇哪知这老头还有正主，腆了肚子，连个妾也不是。每日以泪洗面，大佬阿弟鞍前马后，照顾得妥妥的。大佬便瞧出了端倪。她弟欢喜的人，也是她珍视的，且老头当年害得她姐弟家破人亡，她自然要报仇了。”
阿志说书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瞧那样子倒不像是个痴傻的小鬼。
“阿志说这些作甚？”
君冢一边问，一边跟着阿志出了洞窟，上了藤桥。
阿志回头嘻嘻，“死了的人，大伙儿不都是这么记住他们的么？像说书一样，把他的生平事迹，全抖出来，只说好的，可怜的，不得有半点坏话。”
“大佬做殿下时，便是这样。她悉数每一个死了的人，每一个活着的人，恨着的人，爱着的人。”
君冢心惊，秦淼执念的善，会害了她。
她耿耿于怀的，是当年她连累了所有人，错不在己，却固执地一人承担。
一如既往的傻，一根筋！蠢物！
君冢腹诽，暗骂秦淼，颇是恨铁不成钢。性格使然，真是生前死后，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