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胡乱说般,风言风语,阿志身小,拖着道服,手舞足蹈,连下摆都旋不开来,裹在一堆,解开了,又卷进另一堆。
真是瞎闹。
君冢就这么看着,阿志他沉浸在戏里,从一场戏穿到另一场,直至精疲力竭。
他终是累了,倒在床上,大字一个。
君冢也在他身侧躺下,望着梁上垂下的青苔,发愣。秦淼一死,这天地也就死了。
秦淼不死,这天地也是废了。
总的来说,皆是破罐子破摔。君冢想,他们或许都会死,去到来世。
来世,他会不会成为一块石头,被人做成石床,石床上躺着今生的情人,她正在和别的男人亲热。
而他,只能看着。
“给你看个好东西。”
君冢闻声侧头,见阿志从袖中掏出一面镜子,“这是鱼纹镜子,长门宫的物儿。”
说罢,阿志拧了拧镜子后面,镜子前后相合之处,竟如齿轮般转了起来,露出里面一个狭小的空间。
青铜底面,一片青叶赫然。
叶片铜铸,纹络复杂,呈有牛头状的暗图,眼突嘴凹——此乃,魔符。
“给你。”
君冢看着伸过来的小手,错愕片刻,也不接过。
“那日,北菁菁攻打瑶池,殿下便是用此物退兵的。”阿志扭头很认真地看着君冢,“魔君,这是魔族的东西,阿志算是物归原主了。”
在怀里掏了半响,阿志摸出了一块玉佩,半月形,像飞刀。
“这刀玉威灵仙本是盘古大神之物,后由妖族代管,现萝芙已死,真不知如何处置呐。”
阿志眼睛圆溜溜地瞅着君冢,说道:“要不,一并给了魔君?”
君冢起身,摆手拒绝:“妖族殿下既然给了淼淼,那边是淼淼的东西,万万不可随意送人。”
身后传来阿志的叹息,君冢诧异,这小鬼一枚,竟也有伤心事儿。
但闻他言。
“殿下此番出征,不带一兵一卒,便是铁了心不会回来了。”
“鬼玺也好,魔符也罢,迟来之物,到底太晚了。”阿志走到门前,回头看他:“殿下孤军奋战,视死如归。”
殿外微光,阿志侧影清瘦,反常的正经样子,让君冢恍惚,他低头叹息:“天地法灵枯竭,孰死谁生,没有赢家。”
抬头时,君冢见阿志从怀里拿出一古朴盒子,他认得那是北铎的鬼榭。
阿志冲他笑,眸色清澈,不傻不呆。
“我们皆是殿下捡回来的无名无姓的小鬼,天地所弃,没人会记得,没人会在乎,没人会心疼。”
“但殿下记得,殿下在乎,殿下心疼”
“小鬼们也记得殿下。今天,可是她生辰哩!”
他说,“魔君且在此候着,阿志去带殿下回家。”话毕,将鬼榭抛向了半空……
旋即,长空一声巨响,鬼榭展开,混沌之门,紫光电闪,凌空而起。
几百号小鬼蹦跶出来,小如蝼蚁,嘻嘻哈哈,纷纷穿过光门;霎时,身形膨胀,壮如高山,其面目狰狞,嘶吼哀鸣,不绝于耳。
这是……巨猿鬼兵!
“不,阿志,别!”君冢来不及阻止,自己便被鬼榭强大的气旋甩了出去。
天旋地转,君冢却一时清楚了,一路走来,从痴妄窟到来生殿,阿志走得很慢,悉数他殿下走过的路。
阿志曾对他说,殿下有三百六十五号鬼,挨个儿得庆生,便是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喜宴,年年如此。
他说,唯殿下记得他们的生辰。
而如今,是众鬼之宴。
这一年三百六十六天,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们要为殿下庆生。
气旋强悍,摧枯拉朽,宫殿尽毁,飞沙走石之间,鬼兵如黑色的潮流,涌向天际。
阿志最后一个奔过光门。风沙撕裂了他的衣服,割伤了他的筋骨,生生剖出他的魂魄。
唯有鬼魅,才能过此门。
挖魄之痛,生不如死。
眼角的血泪,奔涌如柱,亮光刺眼,往昔如画,迎面扑来——
水榭,秦殿,小鬼,戏声呜咽。
“阿志害怕出征战场么?”
“若有殿下在,阿志便不怕了。殿下,橘子!”
画幕似幻,湮没光晕。
你方唱罢我登场,曲终人散时,秦殿之戏,他要陪着,端茶递水好生伺候。
他咬牙,挺过了光门……
一声长啸,撼天动地,泪痕犹在,那身如猛兽,那声不似人音。
“殿下,阿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