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有些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明昭轻轻叹了一声。
在这寂静的书房里,这一声叹息却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皇帝明政整个人陷进宽大的龙椅里:“太子有话要说?”
明昭强装镇定,郑重站起来,对堂上各位尚书浅浅施礼:“那不才便为各位抛砖引玉,以期各位能建言良策。”
“方才张尚书以为,最焦虑之事乃是:战马从何而来。”
“依在下之见,这许多年,马市战马入境也有数万匹之巨,其中除了用于战马之外,还有大量马匹被公私圈养,或用于放养田猎,或用于车马礼仪,或用于马球竞技。可将该类公私马匹尽皆收集,加以训练,充为战马之需。此外,我朝用于大规模训练马匹的马场极少,可开拓或置换塞内屯田民田,以为马场,用以繁殖训练,秋生春养,冬藏夏练,则不过三五年,便可坐拥良马无数。”
兵部尚书张平原一时不耐,竟径直站起来道:“太子殿下!当下大夏旧王将死,新王将立,新王为安先王战事,一定会再战立威,战事迫在眉睫,根本等不及三五年。况且战马应用于冲锋陷阵,寻常用于礼仪田猎的马匹根本不堪战事所用。”
户部尚书赵解轻轻一笑,慢悠悠说道:“毁田地建马场,倒真是好主意。田地上的民夫如何安置?置换之田从何而来?毁田地之后缺收的粮草又从何处增补?增添的马匹粮草又从何而来?更遑论去民间收集私人马匹,又要花费多少时日金钱?又要激起多少民怨?毁田的民夫兼征马的民怨,相互交织,若是一时激起民变又当如何?”
“太子殿下,您有无考量过?”
太子明昭这番话,本是一时未经思考所出,被各位大臣一顿抢白,一时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但他历来以君子之风著称,此刻便立即正容色,双手拱立,以谦谦之态对赵解鞠躬行一弟子礼:“是我不谙马事,情急之下有此妄言。如何解决当下困境,还请赵大人赐教,以救吾民于水火。不甚感激。
这样的难题,本就难解,他这一鞠礼,户部尚书赵解便是被他架在炉火上烤了。
谁知赵解浅浅还礼之后,竟真的从袖中抽出一卷纸笺:“既然太子下问,下官便说说今日收到的这封马策。”
“数月之前,有人料见我国战马储备不足,竟由地下钱庄以东南盐帮私用名义,分多批走私2万马匹入境,其中半数为大夏西属东昌国马匹,半数为大夏不服王化的部落出售马匹,这些马匹向来不在大夏国边控之内。小部分自雍关、函关、哀牢关,大部分绕东南茶马古道入境。此批战马品质虽不及大夏一等良马,或不堪长途奔袭,但短期内倒也堪冲锋陷阵之用,也可充聊补一时之需。”
各大臣纷纷震动。
赵解展开纸笺说道:“该批马匹,一半约一万匹已于数月内入境,已分入各地零散马场,另一半尚在途中,十日后将陆续分批切结交货。现一应切结交货文书已交户部办理。”
皇帝明政不由得立刻站起:“此是何人所为?”
赵解拱手道:“回圣上,文书上明说,不得追查此人姓名,否则余数马匹将被知会以原路返回。”
明政欣慰坐下:“不求名利封赏乎?我朝竟有此等名士也。”
赵解又道:“剩余马匹尚有十日交割,此刻正分道数十路小径分小股渐次行来,中间未尝不会有变数。并且这批马匹,乃为赊欠,已付20万两定金,还应付80万两交割银,需支取100万两白银为领取战马之用。”
正在大家为此议论纷纷之时,兵部尚书张平原拱一拱手:“马匹缺口是5万匹,2万匹恐仍不足用。尚有3万缺口。”
三皇子明伦沉默片刻,站起来道:“或者兄长的言论亦有些许可取之处,宫内礼仪用马、田猎赛马用马,均可收集一用。”
另外,他又从袖内抽出一封纸笺:“京畿内外各马市,十匹以上的大宗交易,儿臣这里均有出入名录,可依名录,征用京畿内外的大宗马匹。另外可发布告示,令有愿意献马者,自愿到就近官府捐纳青壮马匹,官府加价回购,或可解一部分燃眉之急。”
说罢,他便将纸笺奉上。
皇帝明政急取纸笺一览,细数在录马匹数量竟有数千,不禁面露欣赏之意,抬头看看明昭,又转头看看明伦:“我儿甚为关心军政大事?甚好甚好。”
明昭也点头颔首微笑道:“三弟有心了。”
其余大臣也纷纷颔首,一时5万缺失马匹之数,竟有半数有了着落,众人不禁眉头稍解,开始就交割银、粮草、征兵等细碎事项纷纷交谈起来。
御书房内十数支灯火跳动,灯火通明,灯影里的周施施一言不发,只又捏起一只蟠龙金粉青墨,默默地继续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