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的老槐树仍枝繁叶茂的,他勒马驻足望了眼那镂空的树干,想起他和月溪小时玩耍曾一起藏在里面,如今却再也藏不下他二人,不禁触景生情,隐隐地似还能听得从前留在树下的欢声笑语从那绽在枝头的一簇簇翠白无暇的槐花中悠然传出。他嗅了嗅风里的气息,甜甜瑟瑟,清清爽爽,又在这一瞬间触发了他记忆中从春走到冬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熟悉、又越来越不屑一顾的膨胀之感。路人皆回头驻足看向高马上的萧遥,银冠束发,墨色缎衣,束口的箭袖,云纹的肩头,腰系一条红玉革带,脚蹬一双乌皮靴,翩翩公子,深眸冷颜,一看便知不是本乡人,当年的无忧少年早就一去不复返,如今归来谁人又识得他移幻师萧遥?
赵文兰坐在车中,轻唤了他一声,说时间还早,问他要不要先回趟家看看他父母。他往灵雀山的方向望了望,说不急,事情办完了再回,心中却不禁又想起了他父亲对他的怪罪。
“不孝子!我的儿子自小水性灵石,要做的明明该是水幻师!你说你如何做得了移幻师?”他被带到祠堂前跪下,一面磕头一面听着他父亲的质问,“你说!你究竟使了什么偷天换日的伎俩,还是得了什么禁术妖法蒙蔽了众人?咱们祖上虽都是玄术稀疏平常之辈,却都堂堂正正,不指望你靠些个歪门邪道来光宗耀祖!你今日若不说出实情,休要出这祠堂!”
萧遥当时心中委屈,他不觉得他对不起谁,也不觉得辜负了他父亲的期望。自小到大他读书练功、习灵法玄术,点点滴滴是为了什么?他告诉了他们移换灵石的实情,一是离国的需要,二是他自己的抉择,而他的抉择,若要加上一个理由又不得不跟他父亲的心愿相关,那是自小种在他心里渐渐滋长成只长树荫的孤树,成了他解也解不开的心锁。他母亲当即惊愕成一尊木人,他父亲也一下子偃旗息鼓,瞠目结舌地不知如何再大发雷霆,扶着他母亲趔趄地离开,留他一人在堂中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宿,他母亲则在屋里哭了一夜。他们不能彼此理解和相互原谅。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最后跑到他们屋门外磕了三个响头,默默辞别。
那是祭祀大典前三月份的事了,那次回家也是他自离家到做了移幻师之后第一次回去见他父母,到今天他随赵文兰回来已经时隔三个多月。这期间,他一直忙于选徒大赛之事,而他父母就如同他渐渐淡去的过去,他时常想起却仍不闻不问。这次回来,不管他们是否还在生他的气,他都想再去看一眼。时间不多,为此他跟赵文兰商量了一下,便送赵文兰先回了家,然后径直去了一泓医馆去请那个大夫。
一泓医馆在城东边,大夫姓李,人很憨厚,就是有些惧内,事事都听她老婆姜氏的。他家医馆早年前在城南边,离赵文兰家不远,涂千里在千暮城住的时候常有往来。上次赵文兰来找他打听涂千里,对他用了真语术,这让他十分不快,所以她这次不好再去,便由萧遥引他出来。
他进到医馆的时候,李大夫正忙着坐堂给人看病,前面药铺上的姜氏见是个生脸,相貌堂堂打扮不俗,便亲自过来招呼问他看病还是抓药。萧遥说赶路到此老母年迈身体不适,要找李大夫去城南边的冬望客栈出个诊。她一听,心想这一来二去的太耽误工夫,便推说看病的人多走不开,让他去别家问问。来之前赵文兰告诉他姜氏爱财,他于是拿出了一袋银两递给她,又说了几句好话,她掂了掂,态度立马就变了些。萧遥指指门外的马车,说有马车代步,等李大夫看完这几个病人再走不迟,到晚就能回,看得好再加十两。她一看是个贵主儿,便赶紧的进去告诉李大夫。少顷,一切安排停当,李大夫拿着药箱跟着萧遥上了马车。
就这样,李大夫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赵文兰家,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门。见赵文兰形容枯槁,咳嗽个不止,心又一软,走上前便给她把起了脉。萧遥和赵文兰互使了个眼色,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赵文兰半躺在炕上,萧遥走到两人中间,右手扶住他肩,左手迅疾连打了三个移幻手印附在了赵文兰手臂上,连理术即成。李大夫一看急眼了,噌地起身嚷着问他们这是干什么。萧遥一把将他按住,赵文兰又是一个反手抓住他手腕,道了句得罪,便借着萧遥给她的灵力,将真语术的气息贯穿到了他的经脉之中。
李大夫眼神先是一阵恍惚,继而明亮起来。赵文兰怕真语术散了没松他手,紧忙问他:“最后一次你见涂千里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哭丧着脸回答:“我不记得了啊!”
赵文兰诧异地看了眼萧遥,他说你再问。又问:“那你前年腊月见没见过他?”
他憋屈着嘴还是回答不记得了。
她又气又急,劈头盖脸地接着问道:“那你最后一次什么时候见过他总该记得吧?”
他猛烈地摇着头,说着:“你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啊。”随即拍打起头来作出痛苦的模样。萧遥赶紧收了灵力,赵文兰也解了真语术,却见李大夫在一旁哭嚷着,说他要真知道一定会告诉她的,不要用玄术来折磨他了。
赵文兰错愕地看着他,真语术无效也就罢了,又怎么会让他头疼?难道是萧遥的灵力太强了?她问萧遥。萧遥凝思着,半天不语,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走到李大夫身边,从袖中取出一粒素心丸给他吞下,他才渐渐地平静下来。然后对赵文兰说:“不是禁语术,是沉梦香。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不会记得的。”
“沉梦香?离族的沉梦香?”赵文兰想起涂月溪说她父亲死在和渊,心下一沉。
“不错,离族的沉梦香……”萧遥没有怀疑,如果涂千里真的从和渊中逃了出来,那他们是绝不会让一个成功穿过尔弥幻境,又了解了和渊情形的人再跟外面有什么接触,施用了沉梦香让他忘却发生过的事也极有可能。
“那有没有解药?”赵文兰问。
“据我所知,只在和渊内方寻得到,不过若受到某种刺激,兴许可想起,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刺激,我也不清楚。”
那李大夫听他们说了半天,心里直发毛,嚷嚷着:“这事儿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想记起什么,我这就走了。”说着退到门口,又觉得不太忍心,便往里面喊了句,“赵老夫人,你忧思成疾,又外感风邪,可不能大意,早些吃药的好。”
萧遥跟着走出来,嘱咐了他几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