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说是离族亲自派人来。这一下管他红人懒人听风就是雨,有的梳了两三遍头,有的换了七八身衣裳。各院的房门开开合合,里面的人咋咋唬唬,皆喊着:姑娘们赶紧的,见了离族御灵使,咱都离头魁不远喽。
结果,恍了大半日光景,所有人空欢喜一场,离族连个人影儿也没见。有人说离族人这天都要去驭龙山祭祖,有人说今日不来明日就来了,总之家家户户焚香的焚香,祭祖的祭祖,伶乐府仍一切照常,只是那院内的莺歌燕舞怎么荡却也荡不出去了。离族人不来,师傅掌事一概管事儿的大部一哄而散,再加这天本就客人不多,伶乐府空有悠悠乐声入耳,却反让人觉得冷清。
涂月溪在前面待了些时候,无甚意思,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来,正紧着步子往自己屋里赶,却听后面有人叫她。她心虚地以为被人逮着,吓出一身冷汗,手一抖,从衣袖里滑出个小包袱,仓促间她扫一眼周围,未见有人,紧忙俯身去捡,又竖着耳朵看了看,还是无人,心里就纳了闷儿,天还没黑呢,这是见了鬼了?原来趁府里人少,她急匆匆跑外面买来些纸钱香烛,大着胆子想要回后院祭奠她父母和她外婆。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保不好连盛月宴都去不了了,她便有些惧怕,又不敢回头看。站定了一会儿,管他是人是鬼呢,一不做二不休拽开步子一溜烟儿跑了。
刚穿过夹道,过了后园,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蓦地一个黑影窜到她身前。她一个趔趄倒退一步,黑影一跃窜到了她身上,她脚下一歪身子一斜,眼见着就要摔个屁股蹲儿,后面一双大手扶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刚站稳,也不知手里跳上来个什么东西,看也没敢看,大叫一声掷了出去,袖子里的小包袱又跌落在地,撒出些个纸钱。
“你!站着别动!”涂月溪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又有些熟悉,还想用裙摆遮一遮罪证,又吓得一动不敢动。
“哦,月溪姑娘,我不是说你。把你吓坏了吧?”这人换了个口气,上前一步,作揖赔礼。
涂月溪一抬头,发现却是易慈画师,她愣愣地看看他,又细看他身后刚被她扔出去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桃子,不对,它要是桃子,那他脚边站着的火狐精又是哪个?她不禁脱口而出疑惑不解道:“这……刚刚是桃子?”
“它?”义王指着身后的火狐精,笑笑,瞥一眼地上的东西,装没看见,又低头瞅一眼另一个火狐精说,“不是,这个是桃子。”
涂月溪魂归就位了般长舒一口气,拍着心窝说:“易画师吓煞我了,怎么这时候来伶乐府?我……我都不知道你有两个火狐精……”她有些不自然地吞吞吐吐,因自己的狼狈低下头,转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他。
“你忘了?我要来找你的啊。”说着,义王把另一只唤到身边,接着说,“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回千暮城的吗?去祭奠祭奠你过世的亲人。”
涂月溪看他往地上看了一眼,遮也遮不住了,嘘声说:“你要替我保密,不然我就惨了。”遂蹲下身一一捡起。义王第一次见她这般,却觉得调皮的可爱,笑了笑也蹲下帮她一起捡。
涂月溪略显失落,嘟囔道:“可惜香都折了,不过也不怪你的火狐精,千暮城那么远,你带它们来,咱们今天也到不了的……”
“它不是火狐精,你再好好看看,你认得它,它是银蛊兽变的。”义王打断她。
涂月溪惊讶不已,伸出手低声唤它一声,它果然凑上前舔舐起她手指。“我师父……我是说龙玄主怎么肯放它下山?”
“时候不早了,走,我带你出城,咱们边走边说。”义王不容分说,双双从后门而出。
他找了个理由骗她说正好他这几日在龙忘机府上做客,离族今天有人来,一个年轻的御灵使第一次见银蛊兽,跟它闹着玩被咬了一口,气性大非要打它一顿解气,龙忘机不爱惹事,就解了它封印,让他带它出来暂躲一躲。涂月溪知道她师父是这么个性格,银蛊兽也认得他,要是以前定会信以为真,但他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她师父哪里会轻易把银蛊兽给他,此时便觉得向冷音所说有几分真。
到了城外,银蛊兽摇身一变变作个金翅鸟,载上两人振羽而去,腾云驾雾般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千暮城。涂月溪如愿以偿,在她母亲和赵文兰的坟头各敬了香奉了果烧了纸钱,想起自己无能为力没法将她父亲遗骸从白姬山迁回与她母亲同葬,少不了抹下几把泪,掏出随身带着的涂千里留下的遗物——那支竹签看看,摩挲着,不由得心内感慨,也许司上青找到的那封她父亲用来掩人耳目的假信想要与她母亲合葬却是他真实心愿。她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堂堂正正让她父亲魂归故里回到她母亲的身边。
天边云霞万丈,金翅鸟庞大的身影从灵雀山的层峦叠嶂中划过,在山中空谷绕一个圈落到了最西面的一片山坡。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大地、村庄、人脸,镀上的那层金色的光芒忽闪忽闪地,有种淡淡的温暖感觉。涂月溪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里,心中泛起久违的平静与祥和,说:“以前我爹每次回来都带我来看日落。”
义王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侧脸,她望向虚无深深吸一口气,自语道:“是杜若的香气,总能让人心绪平和许多。”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如从前有着幽幽的恬静,也闭眼深吸一口,清新的香草之气让他觉得时间慢了下来。
少顷,他问她:“你刚刚揣在手里的是一支卦签?”
“你说那支上上签?”涂月溪从怀里掏出来,毫不掩饰地递给他看,说:“我爹留给我的,他常带在身上,靠这个签认识了我娘。”
义王接过,轻声将签文念出:“隔山隔水无音,离国离家得见。”只见下面写了个“上”字,他自言自语道:“第一次见这样的签文。”
涂月溪笑笑,摸着蹲在旁边的银蛊兽说:“是我爹写的,在他眼里,能认识我娘大概就是他想要的上上签。”
一阵沉默,义王将竹签还给她,说:“我和你爹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也是个痴情之人。”
“我以前不懂,以为他是个负心汉。”她苦笑了一下,“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给我看这支竹签,说他在春物节上遇到我娘,可那时我娘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她一点也不快乐,他不惜一切代价打听她,打听她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