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印成册,交到小组长办公室,小组长把合同放到一边,说待会儿检查,没有后续。
蒋今池站着没走,小组长抬头问她:“还有别的事吗?”
“组长,我手上没有其他的工作了,这是最后一份合同。”
小组长看了一眼那纸合同,说:“哦,我这边暂时没有分配你的任务,等有了再通知你。”
小组长的办公桌呈“U”形,两边都摆放成堆的纸张文件,根据蒋今池快两个月的经验,右边是翻译完成的稿件,左边是等待翻译的稿件。
小组长左手边的稿件堆积如山,明摆着骗她,敷衍都懒得费心思。
蒋今池回到工位,无事可做。
眼见周围的同事埋头苦干,休息的间隙都没有,她撑着脸,削铅笔,写便条,最后干脆列考研计划,刷经验贴,消磨剩下的时间。
得知蒋今池在公司被边缘化,仅仅比她早入职半个多月的孙墨疏,以一副老前辈的口吻说:“这很正常。”
她头头是道地分析:“公司招聘实习生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可用的人才,消耗的是公司的财力、物力,投资讲回报,你不留职转正,就说明不能为公司所用,没有回报,人家为什么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合同拿给你翻译,还怕你这个外人泄露商业秘密,当然不敢让你接触公司的业务。”
“没事做,上班那几个小时挺难挨的。”
“嗯?”加班加点干活的孙墨疏听不得这种话,她说,“不给你事做,你就自己找,办公室里的空调免费,又包中饭,不干活,白拿钱,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事?”
蒋今池捡下孙墨疏肩膀上的猫毛,她穿黑色的衣服,白色的猫毛尤其明显。
孙墨疏摸着后背,问蒋今池:“还有吗?”
“有,得找个滚筒给你滚一下。”
“烦死了,我换衣服刚粘过,肯定是我穿鞋的时候钱二塘跳到我背上来,弄我一背的猫毛。”
猫咪每年春夏、夏秋两个季节过渡期掉毛,孙墨疏失策,以为中华田园猫毛短服帖,掉毛少,不想到该掉的还是得掉。
钱二塘像一朵蒲公英,不大的一间房子,到处是它雁过留痕的毛迹。
孙墨疏说:“下个月我就带钱二塘去做绝育。”
“绝育和掉毛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皇宫里的太监,不都是,”她比个下刀的手势,“那个以后,连胡子、腿毛都不长了,钱二塘绝育后,也是一只太监猫了,毛长得少,掉得不也就少了?治病先治本,源头扼制住,自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蒋今池恍然大悟,徐徐颔首,说:“有道理。”
钱二塘做绝育手术的那天,麻醉后不省人事地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冰冷冷的手术刀往钱二塘的下路,手起刀落,远在英吉利海峡北端的钱塘忽感身下一凉。
戴上伊丽莎白圈的钱二塘失去了公猫的骄傲,整日郁郁不乐,仿佛是为了报复孙墨疏,它掉毛越来越厉害,背上出现秃斑。
孙墨疏不想养一只年纪轻轻就少年老成的猫,带钱二塘去宠物医院检查,医生说钱二塘内分泌失调,打两针荷尔蒙就好。
那时,远在北城的蒋今池接到孙墨疏的电话。
孙墨疏说,医生告诉她,猫毛多少和绝育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医生还批评她拿古代太监和绝育后的猫相提并论,错误之至,不过,提出这个谬论的孙墨疏,可爱至极。
“那个宠物医生在追我。”孙墨疏在电话结尾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聊完“假男人”,自然说到“真男人”。
孙墨疏和钱塘仍然异国中,靠视频电话维系感情,她说两个人才一个多月没见,她已经忘记钱塘的皮肤是软是硬,是滑是弹。
蒋今池说:“我觉得你在暗示什么不得了的事。”
孙墨疏看着她,说:“不是暗示,是明示。我不能坐飞机,他十二月放假,回不回来还不一定,你说说这恋爱谈得,手摸不着,人抱不到,有什么意思?”
孙墨疏和钱塘的远距离起码未来两年都是无解之题,她随口抱怨两句,并不怨气冲天,掉过头,问蒋今池:“你呢?还和他异地着?”
“嗯……”
七月中,蒋今池外婆丧礼结束,费韫在岩城又逗留三天,在第六天早上飞回北城。
如今,日历上八月只余下一个周末。
一个多月里,蒋今池实习,是人微言轻的打工者,身不由己,每每是费韫来岩城找她,谁叫人家是老板,来去自如。
配合蒋今池的时间,费韫买下午的机票,四点左右到达岩城机场,从机场开车到蒋今池的公司楼下,五点多,恰好赶上她下班。
他还是那样,确定会在某处找到她,便不信息提前通知,从天而降,蒋今池走出写字楼,如有雷达般找到费韫的车,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和高中时代不同的是,这次蒋今池一上车,费韫会倾身过来,先给她一个吻,说想她。
蒋今池回他,她也想他。
然而,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也不过才几天。
许是爱火重燃,蜜意正浓,没有彼此的时光比想象中的长,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孙墨疏说:“我和钱塘是没办法,你们一个不怕坐飞机,一个不用读书求学,也跟着瞎异地个什么劲?”
“我不是要实习吗,走不开。”
蒋今池记得,她是这么回孙墨疏的。
一个星期后,实习结束,公司给蒋今池开了一封实习证明。
昨晚,蒋今池收到贺谰的消息:费韫洗澡时滑倒,左手手掌着地,骨折,正在医院里打石膏。
蒋今池毫不犹豫地收拾行李,把实习证明放在文件夹里,连同她的毕业证书、学位证书、语言能力证明一起,带上了去往北城的飞机。
从前,蝴蝶南迁。
这次,蝴蝶北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