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风凛凛，一柱柱街灯从两旁不断地倒退、消失，除了这辆移动城堡一样的黑色轿车奔驰在撒金的路面，相爱的人无处可去。
费韫娴熟地打算找一家酒店过夜，蒋今池却问他，要不要去家里住，有空房间。
费韫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说：“金浦国际？”
蒋今池摇头，说：“不是，是我外婆家，那里现在没有人住。”
费韫知道地址，导航后问蒋今池：“你之前不是住你外婆那儿，这次回来又回你妈那里去了？”
“外婆去世后我就搬出来了。”
说来惭愧，外婆原本是蒋今次最亲的人，外婆去世后，蒋今池竟然不敢独自一人在从小长大的外婆家里过夜，她莫名害怕。
叶一雯问她怕什么？
怕外婆化成鬼来找她。
这话她不敢对叶一雯说，说出来肯定犯叶一雯的忌讳，但却敢跟费韫说。
“正常的。”费韫说。
蒋今池轻轻皱起眉头，“正常吗？那是我外婆，我怕她做什么？我不应该怕的。”
费韫说：“你连电影里假的鬼都怕，说明你信这个，何况这不是电影，你外婆是离你最近的人，又是真的去世了，你自然会联想到恐怖的事，这很正常，不代表你不尊重你外婆。”
车子开进小区，这片稍显老旧的居民楼，当初不知道开发商是怎么想的，把外墙一律刷成湖绿色，绿化区种下一丛丛矮脚的棕榈树和艳色的鲜花，给人一种南洋的风情，在岩城，像蒋今池外婆家这样的小区，也算是别树一帜。
蒋今池跺跺脚，楼梯间的灯应声而亮。
小区年久日远，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最高只有七楼，没有电梯，全是步梯房。
蒋今池牵着费韫往上走，费韫听到这里没有电梯，说：“年龄大的人爬上爬下岂不是很不方便？”
“还好，我外婆住二楼，爬不了多少楼梯，要是再住高一点那就麻烦了，像是现在的五、六、七楼，大部分都不是老人在住了，要么给卖了，要么租出去给年轻人住。”
一进门，蒋今池给费韫扔在一双拖鞋，转身进了厨房。
家政服务中心的人前不久才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过，卫生问题不用担心，只是没有人住，安全起见，电器全部断电，要洗澡用热水，还得先把热水器打开。
蒋今池走出来说：“饮水机里没有水，要喝水还要打电话叫人送，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人家还送不送水。”
费韫招手让她坐到旁边来，说：“今天可以叫外卖送来，你先过来，看看要吃什么。”
蒋今池坐下来，双手撑在费韫的腿上，挡在他面前看手机上的外卖，点好，她让开，费韫按下单，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另一只手把蒋今池拦腰抱过来。
“瘦了。”费韫说。
“没有吧，我感觉我比以前吃得多了。”
费韫徒手测量蒋今池的腰围，再圈握她的手腕，说：“确实是瘦了。”
蒋今池不信，起身去房间里搬出电子秤，脱掉外套，站上去，欣喜地招费韫来看，说：“你看你看，五十一公斤，我说我没瘦吧。”
电子秤上确确实实显示的是五十一公斤，蒋今池一米六七的个子，这个体重视觉上看上去还属于偏瘦，她退下去又站上来，五十一的数字没有改变，证明测量无误。
费韫却说：“冬天的衣服裤子少说有一两斤，你白天还吃了东西喝了水，现在量出来的不准，等明天早上空腹再量，你还能有五十一？绝对下五十了。”
蒋今池穿好拖鞋，说：“你站上来试试。”
费韫脱掉拖鞋，踩上电子秤，数字稳定后，蒋今池睁大眼睛，说：“看不出来啊……”
费韫瞧着瘦，实际上也有七十多公斤，是一个半的蒋今池的重量。
费韫下来穿鞋，蒋今池捏他手臂、胳膊，说：“你的肉呢？你的肉都到哪儿去了？”
说着说着，手探向费韫的腰腹，那里硬铁一块，蒋今池想，费韫的肉都是肌肉，肌肉更重，怪不得费韫看着瘦，其实体重一点也不轻呢。
“摸好了？”
“嗯？”蒋今池奇疑地向费韫看去，他眼睛里闪烁蒋今池应该懂得实际却不太懂得的花火。
他逼近一步，语气危险地说：“你摸完，该我摸了。”
费韫在澳洲出差时寄宿的酒店对面，是一片幛子一样林深密集的桉树。
费韫从未见过比桉树更加笔直向上，直插天际的树种，并不是有意成排地栽植，仅仅是因为桉树主干直而挺，枝叶集中冠顶，形成一种独特的整齐，像英国皇家戴熊皮帽的士兵。
同行的人中有人管桉树叫美女树，把桉树纤细垂直的中干比作美人笔直的双腿，费韫却由此想到蒋今池背脊中间，凹下去的一条直线。
那柔滑的触感，即便有过后面的数次，一旦离开，还是忍不住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一场七色的旖旎美梦。
当人们探讨一个人的身体究竟属于谁，自己、父母、还是别的什么人？
费韫和蒋今池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时间，他们的身体只属于他们自己，由自己的意志任意操控左右，尽管并不全然做着他们愿意的事，也会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但通通是在他们自我意识的作用下。
仅仅很少很少的时候，比如现在，身体不属于自己，交到另一个手上，他们看似失去的是自我，其实拥有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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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今池换上加绒的棉睡衣，吹干头发，盘腿在沙发上翻她找出来的老相册，费韫在厨房重热送来后放太久凉掉的外卖。
好在他们没有点粉面一类，容易吸汤泡涨坨掉的食物，葱香小酥肉在空气炸锅里复炸五分钟后依旧酥香干脆，甜咸口的盐菜肉也是越蒸越有味儿。
蒋今池用盐菜肉的汤汁浇饭，费韫吃饱落筷，拿起桌上的相册，扯过一个靠枕垫在腿上，慢慢翻起相册，每一页都是他不曾见过的蒋今池。
费韫指着其中一张，问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蒋今池勾头去看，照片上，擦红嘴唇，额头抹一粒红痣，马尾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