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争玉这一趟突然来访的后续影响,是江牧雪收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商家酒楼突然开始高调地高价收购桂花,并迅速推出了桂花蜜、糖桂花、桂花米糕、桂花马蹄糕等等一系列桂花相关的甜品。
由于味道并不是特别出众,且收购成本较高,售价也不算便宜,商家并没有撬走桂花梨汁糖的客源,但这种将市场储备几乎扫荡一空的强盗做法,仍使江家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在不知第几次从卖桂花的摊贩那里空手而归后,望着后厨内日渐减少的桂花储备,酒楼内众人对商家的恶感直线上升。
蔡辽是骂得最直接的:“这些狗东西,明的不行来阴的,知道自己味道不行就故意把原材料全买空,开他爹的什么酒楼,怎么不干脆出去抢劫啊!”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拍桌应和。
“就是就是!”
“太不要脸了!”
“真是看不起商家,小门小户,就爱干这些下三滥的把戏,跟我们天下名厨江家怎么比!”
众人话刚说完,就齐刷刷偏过头往江牧雪那里瞟,言下之意非常明了:这商家分明是群不讲武德、品行败坏、净干些不义之事的强盗,连棠你可千万别明珠暗投,明知山有匪偏向匪山行啊!
江牧雪这时也会跟着骂一句“阴险无耻”。
她的目的也非常明了:商家这个死对头真是太恶毒了,江家酒楼的大家必须快快团结起来,上下一心奋勇迎敌。
虽然两方本意不同,但却奇妙地导向了同一个结果。那几日,变成江家头号仇敌的商争玉无端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好消息是,次日蔡辽便同两名学徒厨子找到江牧雪,表明了他们愿意参加丰收节,并且带来了过去两年江家的流水宴菜单,以供参考。
临州的流水宴是货真价实的“流水”宴,节庆当晚,城内最为宽阔的中心街道两边会架设两条长长的木槽,木槽呈半圆形、深度足有一掌深,前高后低,届时会有水车往其中注满清水,而菜肴则会被摆放在小托盘上,顺着流水一路往下飘去,方便观灯欢庆的人顺水随时取食。
因此,吃饱并非流水宴的追求。菜品愈精致、愈鲜美、愈罕见,方能显万物丰收、百姓富足,满足众人渴望大开眼界、大饱口福的心愿。
第一年的流水宴,江家为了昭告自己是临州城内新的酒楼龙头,除了接受官府与豪族的赞助外,还财大气粗地自掏了一大笔钱。那晚,价格不菲的海参炖鸡源源不断地在流水中涌现,还有各色往日只在达官贵人桌上才能见到的菜肴,也跟不要钱似的免费奉送,吃得临州百姓心服口服。
第二年,江家不再采取去年的暴发户路线,而是选用最平凡不过的草鱼,制作了内功深厚方能挑战的清汤鱼芹。草鱼肉被细致地挑去了全部鱼刺,均匀切块,用刀片成牡丹形状,在高汤中炖煮许久却丝毫未散。丰收节庆上,满木槽飘满了精致的浅口小盅,一朵朵白莹莹的牡丹鱼肉盛放其中,让人几乎不忍下口。
两名学徒回忆起往日盛况,露出万分憧憬的神情。江牧雪在脑海中想象二人描绘的情形,心中冒出的却是“瑛儿竟做出了这样的成就”。
思及这位疑似与自己决裂,如今还不知所踪的爱徒,江牧雪脸上不□□露出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她飞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和两名学徒来到后厨中,考察二人的厨艺探探底,据此决定丰收节的菜单。
日影西斜,转眼间便过去了几个时辰。刀工、火候、调味几番试验下,江牧雪心中稍定,这二人虽只是低级学徒,但显然受了赵瑛儿经年细致的教导,方方面面不算出色,胜在基础扎实,极少犯错,这又为她敲定菜单提供了不小的空间。
拜商家所赐,梨汁糖的产量愈来愈低,众人也清闲了不少。江牧雪得空去了菜市,漫步在各色蔬菜中,闻着肉肆、鱼肆的腥气,她边走马观花地随意扫视寻求灵感,边在脑海中梳理思绪。
蔡辽曾担忧她在试验选菜上需花费不少钱财,但其实做到江牧雪这样的地位,有过那么多次操办大型宴席、乃至于皇家宴席的经验,选菜上自是无需一一做成、亲口品尝后才能决定。
江牧雪蹲在地上,望着满木盆吐泡泡的鱼,陷入了沉思。
目前酒楼内能上手烧菜的,加上自己不过三人,而其余人以往干的不过是清扫、传菜的活计,因此在人手不足的前提下,万万不可采取以往在丰收节当天烧菜的做法,而应当选择能提前制作一部分的菜品,这一部分要耐储存,剩下当日烧制的部分则要简便快速。
此外,他们碍于成本,不可能像第一年那样奢侈无度地选用名贵食材,也无力像第二年那样炫技,摆在面前的是第三条路:美味,麻烦,且平易近人。
简单说来,这道菜必须非常美味,足以在口味上胜过对手商家可能的山珍海味;同时,烹饪技巧繁琐复杂却不太难,是普通人努力或许能做出来,但要花费巨量精力而极少做的,一方面照顾自家两个学徒,一方面是满足百姓们想在丰收节品尝珍奇菜肴的期待;最后是食材要普遍易得,最大程度上控制成本。
很快,江牧雪就做出了她的选择。
当天傍晚,后厨内传来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惹得孩子们纷纷扭头围观。
小七想了想,趁人不注意放下饭碗,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后厨走。途中差点碰上路过的伙计,她干脆往地上一趴,像头小马驹般悄悄爬了过去。
后厨的门虚掩着,她蹲在角落,伸手轻轻将门又推了几寸,透过缝隙往里打量。
室内,蔡辽捂着手指不住吸气,看表情痛得要命,周围几人笑得直不起腰。
“诶呦,蔡大掌柜,叫你洗个螃蟹洗成这样,”有人道,“要是让你洗完十五只,怕不是还倒欠螃蟹五根手指头。”
“没良心的,全在看我笑话是不是。”蔡辽假怒道,“干活!再敢笑,蔡大掌柜把你们全赶出家门!”
小七正听得捂着嘴偷乐,就感觉脑袋上落了一只手。她抬头看去,江牧雪弯下腰,一点儿也不留情地掐了两把她的脸蛋,催促道:“在这儿偷看什么,不好好吃饭,还要不要吃糖啦?”
小七连忙点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