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花开了。
时笺依旧没有收到回校的要求。
妈妈时倾脸上的欢喜越来越克制不住。
“你那个父亲又给我打电话了。”老周说孟子辉家境好,实力雄厚,那种家庭应该能很轻松度过疫情。时笺就应该嫁给他,如果买断怎么都要拿个八百万。
时笺夹菜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
时倾说过许多类似的话,但她不生气。这种话从老周口中说出,她只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曾想过无数次通过努力让老周这所谓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求饶,实现的那一刻心中却五味杂陈。
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成为稍好一些的普通人。永远不会让普通人妒忌,真正能让别人妒忌的都不是普通人,世界总是可笑的。
多年从未打过电话的父亲老周也用尽一切办法加上了时笺的微信。
污秽之言脱口而出,愤怒难以压抑。
“你妈不帮我也就罢了。你这么大个孩子就不能为家长想想吗?你知道爸爸欠了多少钱吗?你妹妹比你好多了,你妹妹她——”
“啊,对对对,我妹妹多乖啊,你卖她卖了整整500万,卖得多干脆?当年说好了500万买断,你这个做父亲的哪里来的资格,重新去再打电话给他呢
?”
“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啊!我当年没给你生活费吗?”
“对对对,说来天底下又怎么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当年为了得到房子钱天天让自己的妈出来丢人现眼。”
“要去教育局举报你?”
“举报吧,反正我只是个代课老师。”
“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只当个代课老师,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你也有脸!”
时笺沉默了一会。是啊……我也有脸?我这样的人,会让家长觉得丢脸吧?
可有些事总要人去做。
编制?
她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考不上。或许还是不甘心还是心存幻想,想要和纪夏浪迹天涯,有编制后束缚太多。
时笺苦笑。
人为做一件事可以找到许多借口。
同样,也有无数理由让自己不做某件事。
时笺将老周打电话过来的事情告诉了妈妈,也告诉了自己的回应,得了一通表扬。她也说了编制的事:“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她轻轻问。
“有用没用又怎么样。一辈子很短的。天底下那么多人没有编制,妈妈也不没有,不也是一辈子?”时倾缓缓说,从时笺身边过,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听见这样的话,时笺抬起头,面前的人没有改变,却又改变了很多。“想通了?”
“贱人自有天收。”时倾洋洋自得。她抱怨自己为老周那个玩意儿浪费了许多玩耍的机会。“你有工作了,妈妈以后也不会再打那么多工了。志愿者活动结束后就可以打麻将了。”
有人在长久的封闭中唉声叹气,也有人在漫长的安静中寻找到真正的自己。
比如妈妈时倾。人生起起伏伏,偶尔在高,偶尔再低,高高低低都是可贵的经历。
时笺独自一人出门,沉寂了许久的街道如今来来往往,人们带着口罩,许多人眼中露出渡过劫难的庆幸。
有人在街旁驻足拍花。
也有的三三两两戴着口罩站在一处聊天。说的话相差不多:这个假期本想要和你们聚一场,谁料到出了这种事儿!我给你讲隔离的时候很辛苦,还好我家准备了很多东西,你没有买到口罩,那边有家店有,要不要一起去?
人们的问候大同小异。
大时代的记忆融入时代特征,却又盖上了个人的独特的印记,熠熠生辉的是人性的闪光细节。
樱花开了,浪漫了街道,风起时连风都带上了浅淡的粉色。玉兰花也展露身姿,雪白的花瓣伸向天空,洋洋洒洒似乎想要抓住一缕晨光,抓住温暖的阳光,抓住那浅薄的如丝的流云。
时笺顺着街道缓缓前行,在每一条街道寻找往昔的影子。
大学的樱花应该也开了。有八重红枝垂樱,也有思川樱,更多的品种时笺也不认得。花瓣柔软而绚丽。一团团花挤在一处吵吵闹闹,像常被人说成有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的大学生那样心无杂物,自顾自盛放。
前面有人在作画。
画上有樱花,也有喧闹的人群。
是纪夏。
时笺想躲。
纪夏却已经回头。
他眼睛一亮,对时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却又将脸转向画板,手中的笔未曾停息。
大学时他就这样,只要拿起画笔世界便与他无关,他在喧嚷与纷杂中静静坐着,唯他,唯画,唯心。
恋爱时时笺也曾因为纪夏的这个习惯与他争吵。
她总是兴冲冲的去找他,他的眼中却似乎只有画。每一次的争吵都是不够爱。每一次和好因为还渴求爱。那时的心很小,小得只能装下他一个人;那时的心又很大,再多的“我爱你”也欲壑难填。
如今时笺只会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用笔描绘天空与大地,描绘人间烟火。纪夏画画,落笔便几乎不会修改,落下的每一笔都有自己的归处,线条与色块静止不动,凝固成一个世界。美好,且永远不会改变。像是人们对爱情的期望,对友情的固执,对亲情的渴求。
“时笺,学校里也种了很多樱花,那个时候你最喜欢粉红色。”
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粉色呢?粉色是那么的浪漫,那么的轻柔。“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租了个房子。”
似乎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以前,他画画,她坐一旁看着。
小孩子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时笺却不嫌烦躁。当世界曾寂静太久,一点点孩童的笑声便成了一道道闪烁又绚烂的光。。
“你和那位所长怎么样了?”
“从没有开始过。”
“为什么?”
为什么?
“我贱,念念不忘。”
纪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