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笔顿了顿。“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你的回响呢?”
“我害怕那声音响过,便彻底停息,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处在原地。”时笺轻轻抱住自己。
纪夏忽然放下了笔。
他转过头盯着时笺的眼睛。“时笺你曾经说过破掉的镜子即便拼凑起来也照不出完整的容颜。可说到底镜子不过是光的反射,如果所谓的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是光和人类开的玩笑,当玩笑结束世界就会成为灰白一片。到时候破破烂烂的镜子又算什么?世界早已破破烂烂,谁不是努力生活着、对坍塌的世界修修补补?”
时笺听得一愣,这番话在她脑中绕了好几个圈。“你不是自诩为键盘侠吗?怎么这个时间反倒像一个哲学家?”
纪夏愣住,笑了笑。“好的时笺。”他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我不同意楼上的观点。你以为你是光吗?你不是光又怎么会知道光的想法?镜子坏了那就是彻底坏了。不过现在有手机,难道你不知道手机有镜面功能吗?这样说怎么样,时笺?”
时笺笑出声来。
回家前纪夏问她:“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我出来你会等我吗?”
纪夏不假思索,用力点了点头。“时笺,我走过许多条街巷,想要寻找你的身影。我相信偶然,也深信人与人之间存在必然。”
第二天阴雨连绵。
做好了约定就一定会下雨。这是在拍一场荒诞不经的偶像剧吗?
心里想着,她却还是走向那条道路两旁栽种了樱花的小路。远远便看见一顶巨大的玫红色的遮阳伞,伞面上画着饮料的广告。纪夏坐在伞下描绘着细雨绵绵。
“你是疯子吗?你不知道在下雨吗?”
“时笺,所以你是疯子,所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下雨。”
“我又不画画。”
“可是你会来看我画画,对吧?”
不过是画画,有什么可看的?
时笺说着,在纪夏身边坐下。他今天画的是和昨天相同的街道,晦暗朦胧的底色,樱花粉得扎眼,温柔得令人心软。
风过,时笺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纪夏看着画,顺手递来外衣。
那些横隔在心中用时光刻下龃龉中露出一两道淡淡的光。
光的速度很快,或许能轻易穿过人类的一生。
“时笺,我们和好,好吗?”
时笺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纪夏便当她给了机会。“台阶都在眼前了,再不下显得有些不礼貌。”
又半个月,开学。
三个月的时间或许改变不了人,却可以改变很多事。
被强行关在一起三个月,沉淀多年的龃龉慢慢消散,离别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仓皇。
“这一届带完,我就回到你身边。”时笺说。
时倾问:“工作呢?”
“再说吧。”
“不要轻易辞职,你在那里这么多年了,难道考不上编制?考个编制,再想办法调动回来。”
“好的。”班车发动,看着身影渐渐变小的母亲,时笺忍着泪挥着手。
她不停蹄赶回学校。
纪夏也跟了过来,瘦了一些,他这段时间画了很多画,有些是为了怀念,有些是为了未来。
三月底的山裹上了一层单薄的绿,遥看青青翠翠,近看寻觅不得。“草色遥看近却无。”杜甫不过用了七字。小学就会背的诗句,真正理解却已是成年。就像人们常说的,当年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教学生读过那么多关于久别重逢的诗,此刻时笺才真正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