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宫内,灯火通明,四处无人。
到了寝殿,李晚月被拖拽着甩了进去,身子重重摔倒在地,她双手半撑着扭头看向李如霜。
李如霜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
得到主人的命令,那暗卫双手抱拳行了个礼,随后将槅门阖上,守在殿外。
李如霜从案几的食盒中取出一碗甜汤,芊芊细指捏住勺柄,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汤勺与瓷碗碰撞,发出“叮当哐当”的响声。
“这是我特意命小厨房熬的甜汤,汤中还放有上好的阿胶,有益气补血之效,你瞧瞧,我对你多好。”
说着,她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又吹,然后蹲下身子,递向李晚月。
“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喝了它吧。”
摇曳的烛光下,李如霜显得格外温柔,就好像她从来都是这般温婉可人,仿佛刚才阴沉着脸,轻描淡写地说起杀人手法的人不是她。
有一瞬间,李晚月几乎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见李晚月没有要喝的迹象,李如霜复而吹了几回,“这下应该不烫了。”
可她还是没有动。
气氛凝滞,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紧闭双唇冷目相对,一个维持着喂汤的姿势坚持不变。
上一世,李如霜假惺惺地来送甜汤,借宽慰之名骗她喝下,谁料甜汤中放有使人无力之药,她喝了下去,不出片刻便瘫软在地。
那药能使服用之人的身子动弹不得,但其神智却仍旧清醒。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扛至偏殿,之后便丧命于无尽的灼热。
这碗甜汤可喝不得。
李如霜微微叹气,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好吧,看来你现在没有心情喝它。”
她站起身,将瓷碗放在食盒旁。
李晚月沉声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李如霜侧身冷眼看她,似笑非笑地接着说:“我只是想处理一枚不听话的棋子。”
李晚月闭上眼眸,明知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想亲口听到回答。
她心如绞痛,又问道:“在你心里,我从始至终就是一枚尚有价值的棋子,除此之外,你从未将我当成妹妹,是与不是?”
话音刚落,殿内回荡起放肆的笑声。
李如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顽笑,笑得差点直不起身子。
她煞有其事地抹去眼尾泪珠,“小晚啊小晚,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是这般天真......”
“我若说是,难不成你还能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皆有苦衷?我若说不是,以你现在的处境,又能奈我何?”
“别傻了,我的好妹妹。我从那老太监手中救下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你替我嫁去凉州。像我这样身份尊贵之人,如何能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然后蹉跎一生?”
说到激动之处,李如霜目眦欲裂,几近癫狂。
“在众人眼里,父皇宠我无度,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实际上我不过是他手里更听话的棋子,而你又是我挑选的棋子,你说这连环棋子局,妙不妙?”
“谁叫父皇偏要困住我,警告我不要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她端起瓷碗,绕着李晚月缓步行走一圈,居高临下的目光中不带任何情感。
“他让我断了接近塞北铁骑的心思,让我在宫中安守本分。可父皇身体羸弱,奏折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还要王公公代笔批复......这天下之主总不能万世都是他吧,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总该换个人来坐坐了吧?”
“父皇是这般想的,但他略过我,从诸位皇子中挑选,明明知道我不比他们差,可为何、为何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她声音低了下来,“兄长早年枉死,如今他却想立仇人为太子,这世道怎能如此肮脏不堪......”
这一刻,唯有提及先太子时,李如霜才有个人样。
李晚月心下骇然,没想到久远的深宫秘辛竟会是这样。
传闻,禁军从先太子李璋的寝宫内搜出巫偶,那巫偶的后背上明晃晃地写着天子之名,众人都说先太子想借巫蛊之术得到皇位,其心可诛。
然而还有另一种说法。
当年轰动一时的冀州贪墨案,二皇子李统牵扯其中,他找到身为主审人的李璋,想以兄弟之情换隐瞒不禀。
可李璋正直忠良,没有答应。
不出三日,在奏章递上去的前一晚,李璋便被诬告有谋反之心。
皇后苦苦哀求,跪在承明殿外求圣上网开一面,仔细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但鸠酒早已斟满,直送东宫。
第二日,天子便发檄文,声称太子李璋谋反未遂,思过后无以面对父母,故饮鸠而亡。
李如霜从悲痛的记忆中回过神,她在兄长的灵位前发过誓,早晚有一天,她要让他们自食恶果,自承恩怨。
她捏住李晚月的双颊,强迫李晚月张开嘴。
“我平生最恨背叛,当年李统与我兄长关系极好,可到头来自己做错了事不说,为了保全性命和地位,不惜栽赃陷害。”
“塞北君主是祁巍的叔父,君主膝下无子,而祁巍极有可能继承爵位。你在我身边多年,我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知我有意与塞北结亲,从而借此获得支持。”
“你知道的,世家之间,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利益锁链。”
她将瓷碗抵在李晚月唇边,“就算赐婚非你本意,可如今,却由不得你做主了。”
“我是不会让他如意顺遂的。”
言毕,李如霜猛然使力,她力气出奇的大,李晚月被牢牢钳制住。
一碗甜汤,一半灌了进去,一半撒得衣襟全湿。
顷刻间,甜汤见底。
李如霜向地上一扔,精致的瓷碗顿时四分五裂,只留下短暂的、清脆的一声“哐当”。
她哈哈大笑,坐在案边看着李晚月拼命扣喉咙。
“别费心思了,这甜汤只要喝上一小口,不出多时,便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