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逮捕了。
这是一座大厦的顶层公寓,三十米宽的落地窗俯瞰着全东京。尽管它九成时间被绝不透光的窗帘遮住,但窗帘极偶尔会打开,当你站在窗前,你总想跳下去,品尝风与尘埃与万有引力的滋味。
今夜,这座平日喧腾的奢丽公寓静了下来。
有一场泼墨艺术展,画家是你,纸张是墙壁,颜料是从人体迸射的新鲜血液。
血浸透染暗了手工编织羊毛地毯,脚感是令你着迷的湿漉漉的、微粗粝的毛绒感。
你立在暗红的地毯上,大拇脚趾向下踩,把更多血从毛毯里挤出来,你翘起脚指头,那些血又被富有弹性的羊毛纤维吸了回去。
你不亦乐乎地玩着这解压的小游戏,消磨等待咒术师来临的无聊时间。然后,你如愿以偿地被逮捕了。
“这还真是难看啊。”
突兀出现在公寓内的男人如此说道。
你不知道他在指什么,是从公寓到走廊的横七竖八的四十九具尸体,还是一身血污乌发绞缠的疯子般的你——他大概觉得以上两者都不堪入目,你刚好也这么想。
你打量着这个陌生人,你看看他的黑色眼罩与雪白头发,又看看他踏着猩红地毯却未沾染污渍的尖头皮鞋。你认出了他是谁,你曾经从别人嘴里听过他的大名。
你还听闻,他轻浮又爱笑,可他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你隐约感到公寓的一切让他反感。
“处死三级诅咒师,要特级咒术师处死吗?”你说,“我以为特级特别忙,据说咒术师都非常忙。”
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毕竟你很累,你的咒力和你的一切在爆发后都枯竭了,你希望他赶快动手,你已经不想强撑身体保持站立了。
“虽然你是三级,但足够恶劣啊,所以捉你的任务就被丢给我了。”
五条悟蹲下,查看一具人体,他低下头,凑近了那张缺失了眼球、有两个血洞的灰白脸盘。
你望着他,他的侧脸尤其漂亮,冷调白肤泛着光泽,他的存在让这间光线昏暗、猩臭污浊的公寓更糟糕了。
莫名其妙地,你想在自己死前,和他多聊几句,于是你没话找话道:“那个,是用我最喜欢的雕花银叉挖出来的。”
“看出来了,是靠工具徒手挖的。”他直起身,看向你,“你今年几岁啊?”
你思考了一小会儿,认真回答:“不知道欸,十四五六七吧。”
“看起来和惠差不多大啊。”他自言自语道,又朗声问,“名字呢?”
“不知道,”你说,“他们用很多种名字叫我,都不是我的真名。”
“没名字啊……”五条悟嘀咕了一句,略迟地回答了你之前的问题,“咒术师的确超忙的,毕竟人太少了嘛,要是诅咒师都转行当咒术师就好了。”
“但你大概没法转行,你的死刑很难撤销,不过你现在得跟我去高专噢。”
“为什么,”你问,“不就地行刑?”
五条悟来逮捕你之前,可能已经知道看过了案件档案——包括你的档案。你这样猜测着。因为他的姿态很散漫,没对你投来什么杀气,也可能是因为雪山不会在乎一只蚂蚁。
“这件事除了涉及几个咒术界成员,还有大量一般人,警察也在调查此事,要你当证人提供证词。”
他抬起宽大修长的手,比了个剪刀手。
“整个调查流程走完,大约是两个月。”
你“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居然还有两个月可以活啊。
“走了。”
他大概是看穿了你没逃跑的意图——只是三级的你也不具备从特级身旁逃走的能力——他双手揣兜,转身离去,你老实地跟上去,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先穿件衣服吧。”
他说着,把外套脱下,扬手向后抛,丢给你。
这件深绀色外套被你穿上了,其下摆直到你的膝盖上方。衣服散发的洗衣液与甜食糅成的气味环绕了你。对于习惯了那个人身上的难闻烟味的你而言,这真好闻。
你没有将沾了血的手放进口袋,用唯一的算得上干净的无名指,隔着布料按了按,感受到口袋里还有一颗糖呢。
你跟随五条悟走,你抬脚跨过那个人的身体碎块,如今血腥味盖过了烟臭味。
你和他乘电梯下楼。金属门像是古代铜镜,映照出你和他的模糊身形,你偷偷比较了一下你和他的身高,你还不到他胸口。
终于去到了大厦的外面。
你嗅着东京的浑浊的风,嗅着他的外套的味道,竟然有点期待,这最后两个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