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雨惊蛰的午后,蒋今池孑立于无人的走廊栏杆,形影萧瑟得像一片飘摇料峭春风中的竹叶。
陈谨曦心下一动,向她走去。
等他靠近,细微的啜泣声传入耳朵,陈谨曦忽然哑然失语,纠结半天,冒出一句削脑袋的话。
“蒋今池,你在哭吗?”
蒋今池转身背对陈谨曦,否认说没有,可是抬起手臂用校服袖子抹泪。
蒋今池摸遍校服衣兜摸不出纸巾,陈谨曦拿出自己仅剩的一张,从耳后递到脸边。
她动作一顿,接过,声音尤带哽咽地说:“谢谢。”
可恨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的,不管单恋还是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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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雯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正好撞见走廊上,陈谨曦低头和蒋今池说话的一幕。
对蒋今池最近一段时间反常行为,叶一雯向班主任表达了自己的担心,把一切的原因归咎于早恋,最先怀疑的是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
叶一雯向班主任询问,蒋今池在班里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男孩子,班主任却说,从来不见蒋今池和班里的其他男同学有超出一般同学的往来。
蒋今池生活简单,交际圈窄小,社交范围只有学校、琵琶教室和家。
如果早恋不是发生在同班的同学之间,她哪里还有机会去认识新的人?
而叶一雯所有的疑云,在看到陈谨曦的一刻,茅塞顿开。
“今池。”叶一雯在走廊一端喊。
蒋今池说:“我妈出来了,我先走了。”
她小跑到叶一雯面前,说:“可以走了吗?”
“我和老师谈完了,你去拿书包,我在这里你。”
“好。”
陈谨曦走过来,叫叶一雯:“舅妈。”
叶一雯笑脸迎人,“谨曦啊,今天谁来给你开家长会?”
“我爸。”
“你妈妈呢?”
陈谨曦说:“晨曦学校也是今天开家长会,我妈去给晨曦开了。”
叶一雯点头,说:“这样啊。”
“舅妈,没什么事我先过去了。”
“谨曦,耽误你两分钟,我有事和你聊聊。”
“好……”
从叶一雯接下来的话中,陈谨曦大概猜出蒋今池哭泣的原因。
蒋今池早恋被发现了。
她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完全不知道。
陈谨曦失神地想着,对叶一雯后面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谨曦,谨曦。”
“啊?舅妈,你说。”
叶一雯发现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导,陈谨曦走神没有听进去。
她浓浓地叹口气,说:“谨曦,你和今池都正在高三的关键时刻,又是最后半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等到高考过后再说?说实话,我很反对在该读书上进的时候,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但你和今池……”
“我们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很多事情你们小孩考虑不到,我现在也不好和你明说,但不管怎么样,其他的想法都先放一放,先全心全意地去面对高考,高考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舅妈,我和蒋今池不是你想的……”
“谨曦!”
叶一雯厉声说:“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现在通通不要想,不要管,你只要答应舅妈剩下半年专心高考,今池那边,我会去说通她。”
脑海中闪过蒋今池站在栏杆边低泣的画面,鬼使神差地,陈谨曦说:“我知道了,舅妈。”
叶一雯握住陈谨曦的肩膀,说:“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今池也是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两个的时机不对,等高考过去……谨曦,好好读书,不要让你爸爸妈妈失望,特别是你妈妈。”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陈谨曦,说:“要是我们两家不是这种关系……”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陈谨曦讨厌自己能听懂叶一雯的意思。
陈谨曦的舅舅和蒋今池的妈妈结了婚,让他们有了比其他人更深一层的联系,然而,也是这层联系,在两人之间设下重重阻挠。
叶一雯一再强调让他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尤其指明谢少茹。
谢少茹原本就对叶一雯有偏见,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和她的女儿恋爱,叶一雯要在谢家人心目中立住脚,蒋今池和陈谨曦在一起,只会招来更多的闲话,她当然也不乐意。
叶一雯旁敲侧击,不断地提醒陈谨曦,眼前的困难岂止是高考,岂止是他根本不是蒋今池恋爱的对象。
叶一雯误会了,即便没有前面两者,陈谨曦和蒋今池,也是两个很难放在一起的名字。
陈谨曦肉眼可见地低迷。
他轻轻慢慢地点头,像招架不住疾风的麦草,说:“舅妈,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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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草长莺飞,乱花迷眼,叶雪岭毫无预兆地向全家宣布她要去日本留学。
因为事前没有向任何人走漏风声,得知消息后,在座的人无不以为她是说笑。
可当叶雪岭把日本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签证和定好的四月份岩城飞海市、海市飞羽田机场的机票,一件一件地摆出来,全家人静默了,舅妈崔丽一张脸上千红万紫的变化,尤其精彩。
临近大学毕业,叶雪岭和崔丽在回不回盐城上,产生很大的分歧,叶雪岭想在北城工作,崔丽却想让她回岩城考公。
母女俩见不到面,每天在电话线上拉扯,据理力争,谁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有道理。
最终的结局,显而易见,叶雪岭回了岩城,只不过崔丽退一步,暂时不强求她考公。
去年大学毕业后,叶雪岭直接入职在岩城实习的那家公司,舅妈崔丽虽然觉得以自家女儿的学历,在这家小公司实在屈才,但叶雪岭肯回岩城,多少顺从了她的心意。
舅妈崔丽一心想让叶雪岭考公,觉得只要人先回来,留在身边,总能慢慢说服叶雪岭。
叶雪岭工作后,没有单独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