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雪岭拿出她去年十二月底考下的日语语言能力证明,崔丽骇然。
叶雪岭是什么时候学的日语?又是什么时候去参加的考试?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竟浑然不知。
“爸,妈,我想去日本读书。”
“你什么都准备好,还和我们说什么?”
舅妈崔丽说完话后,拂袖而去。
舅舅叶向文指责叶雪岭,出国这么大的事,都敢背着父母悄悄地做,胆子太大。
叶雪岭只是低头不语,没有认错的意思。
那天过后,蒋今池听说,舅妈、舅舅因为表姐坚持出国留学,已经很多天没有和表姐叶雪岭说话,她原本应该打电话关心一下表姐叶雪岭的近况,奈何她自己也是自顾不暇。
家长会后,蒋今池搬出外婆家,搬回了金浦国际,叶一雯休了长假,直到六月高考结束前,在家全职陪考,她说自己宁愿少挣几个月的钱,也要在最后关键的不到四个月,守住蒋今池,平安度过高考。
而这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一种监视,蒋今池的手机等电子产品一律没收,上下学更是由叶一雯亲自开车接送。
叶一雯和蒋今池的班主任保持沟通,得知蒋今池和陈谨曦在学校里没有来往,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叶一雯依旧安心许多。
叶雪岭四月二十八号上午的飞机,先飞海市,在当地待十二个小时候,转机前往日本东京的羽田机场。
离开岩城的前一晚,是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叶雪岭在姑姑叶一雯家过夜。
听见敲门,蒋今池从书案中抬头,叶雪岭的脸探出门后,看到蒋今池铺在桌上的书本、草稿纸,问她:“还在写作业吗?”
“不是作业,整理错题,你进来吧。”
叶雪岭推开门,边走进来边说:“姑姑他们都出去了,客厅就剩我一个人在。”
“姐,你明天几点走啊?”
叶雪岭坐到床尾,说:“十点的飞机,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差不多七点要出门。”
蒋今池想起明天是星期一,说:“我不能去机场送你了。”
“没事,送来送去的多麻烦,我又不是不回来,外婆我也不让她来送。”
“舅舅舅妈呢?他们要去机场送你吗?”
叶雪岭扬起浅浅的苦笑,说:“我爸来,我妈……不来。”
表面上,舅舅叶向文和舅妈崔丽已经接受了叶雪岭出国的事实,但是叶雪岭深刻地意识到,崔丽没有原谅她。
崔丽依旧不和叶雪岭交流说话,不愿意拿正眼看她,连叶雪岭离开岩城,也不愿意去机场送她。
“其实,今池,我背叛了她。”叶雪岭这么跟蒋今池说。
“背叛?”
叶雪岭点头,其他人不知道,可是她的确背叛了崔丽,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和孩子有天然的从属关系。
从胚胎发育成熟到降生临盆的近十个月,孩子存在于母亲的体内,为母亲个人所有,即便脱离母体,仍然有一根脐带连接。
直到个体意识萌芽前,母亲拥有孩子,孩子属于母亲,两者天然是一个阵营,一个联盟,直到某天,孩子的自我超过和母亲组成的整体,这个阵营和联盟才从内部宣布破裂。
在叶雪岭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崔丽把自己对女儿的拥有权,牢牢地抓在手心里,她像一个不肯放权的皇帝,把属于叶雪岭的自由捏碎在掌心里。
叶雪岭有两根脐带,一根是有形的,一根是无形的。
无形的那根,如同风筝线,一头连在她的身上,另一头连在崔丽的身上,伸缩有度,无论她走到哪里,走得多远,崔丽总能凭借无形的脐带,将她拽回身边,然后紧紧地捆住她。
二十多年前,有形的那根脐带,被接生的医生用手术剪剪断,二十多年后,无形的脐带,由叶雪岭亲手剪断。
一旦无形的脐带断裂,属于崔丽叶雪岭母女的联盟、阵营,从内部开始溃散,而罪魁祸首,是叶雪岭。
所以,叶雪岭说,她背叛了崔丽,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别人不知道,身处崩塌的城墙下的叶雪岭和崔丽都明白,这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可是,”叶雪岭说,“我想‘背叛’也是人生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吧。”
不论是对叶雪岭,还是崔丽,她们旧有的关系必须改变。
叶雪岭不再是母亲的从属,崔丽也不再是女儿的所有者。
旧有的关系必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