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一影如剪。
那影如撕落的窗花,被昏黄光晕上下抛掷,簌簌又抖抖。
忽然,就听一声闷唤:“秀儿,还不睡么?”
“嗯。”
那影娇然飘落,飘飘荡荡,落在角落的竹床里。
床上侧卧着一具男身,雄壮如虎。
壮虎伸腿展脚,把落影圈住,“滋滋”啃噬。
“好吃,好吃。”李元夕连连点头,筷子不停,很快,一盘爆香羊肉就去了大半。
见她肯大快朵颐,对面的崔巍才稍稍放下悬心,拿起木勺,盛了一碗百合粥,递给她。
“你也吃呀。”李元夕捧着碗笑道,“今天算平局,一人一半。放心,我今儿带银子了。”
她拍拍腰袋,表示绝不赖账。
崔巍笑笑,并不动筷,而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
“忘了,你不吃宵夜。”李元夕道,“君不闻,马无夜草不肥,你作画也废脑子啊,吃点好。”
崔巍不为所动,刚要开口,就见楼梯处,小二探头探脑地欲前又止。
其时已过二鼓,店家要打烊了。
李元夕也瞧见了,心下明白,几口把粥喝完。
崔巍已会了账,二人遂起身离开。
星光点点,月眸湛湛,李元夕不想闷在车里,以“消食”为由,轻步向前走去。
崔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两道长影,循着暖风,缓缓而行。不时有晚游归客走过,挑灯亮烛,长啸恣歌。
李元夕几次鼓嘴,奈何想说的话太多,反倒一句也说不出。
“今天太鲁莽了,差点就冤枉了崔巍,幸亏无有铸成大错。”她听着身后的款款步声,心中好不懊恼。
突然,一记响鼻袭来,李元夕停步回眸,这才发现,那匹黑马,似是乏了,慢吞吞地拉着车,落在五步之后。
“行吧,我先回了,你也回家歇着。”李元夕道,她决定,所有的话,等案子完结,再慢慢说。
“你把这个带上。”崔巍上前,拿出随身玉笛,放到她手里,“这是——”
不等他说完,李元夕倒先笑了。
崔巍一怔,不知何故。
李元夕把玉笛细看一番,就物归原主,然后笑着翻翻双手:“五音不全哪。但还是——”
那三个字她没有讲出,因为太轻忽,轻忽如尘,却会沾染了眼前人的一袭白衫。
她转口道:“你要小心,既已撕破面皮,戴继业小人嘴脸,反复无常,不知会使何种绊子。等我寻回孙秀秀,一并处置。”
“看在戴老爷子的面上,这次放过他,可好?”崔巍道。
这戴老爷子,名戴承宗,是戴继业之父,百味斋名声大振,全靠其绝味喜饼。
崔巍做花糕,一半是喜欢花,一半是受喜饼之启发。虽未拜在其门下,但他以师礼尊之。
这些在离开冠花楼,去曹记食铺的路上,李元夕已闻知。
但君子一诺千金,千金难买小人一诺,她想了想,道:“也罢,只要他安分守己。”
第二天一早,李元夕去“千里脚行”赁了匹青花马,交付五钱银子的时候,她有些心疼,可为了保密,理刑厅的马是不能用的。
“须得让夏知府全额报销。”她打定主意,翻身上马,加鞭出博州府南门,顺重英江驰奔。
一人一马,急行半日,物换景移间,已跑出百里。
忽然,一块青石界碑现身江岸,其上镌刻“乌陵渡”三个黑字。
碑顶一只白鸽,红喙啄啄,似在觅食。
“要打扰你了。”
李元夕心道,谁知那鸽子定然不惧,急马近前,不但无有惊飞振翅,反倒是抬起小脑袋,“咕咕”两声,似是致意。
鸽子不怕人,自是经训过了。
李元夕心喜,扬手回礼,刚要称赞一句“乖乖”,就觉冷风突至,直击后背。
她俯身急避,甫贴上马颈,数枝弩·箭就擦过她的肩头,钉在前方路上。
箭羽挺立,惊的青花马乱了蹄脚,发狠狂奔。
李元夕知觉,立刻扣紧缰绳,试图稳住坐骑,不料疾风又起,乱箭齐至。
她只好弃马落地,就势侧滚,看看要撞上路侧楸树,她单掌撑地,双足急点,借力打力,人就立了起来。
但尚未站稳,一刃白光又直劈近前。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持刀痛杀,招招狠厉。
李元夕急退,回手拔剑,挑、拨、架、挡,全力招架。
两人从路侧打到岸边,不分胜负。
“如此缠斗下去,终要落败。须得早早脱身才好。”想到做到,李元夕猛然变招,变守为攻,一把雪剑,如蛟龙出海,剑锋凌锐,过处激起千层浪雪。
那黑衣人一惊,不意一个女捕快,竟有如此身手。人惊刀滞,虽然只是闪瞬,李元夕却已抽身急退,轻轻一个跃步,人就落在了那乌陵渡界碑之侧。
这时,那白鸽才展翅远飞。
那黑衣人却是不肯轻放,提刀上步,还要厮杀。
“牛鑫!”李元夕大喝。
那黑衣人愣住,显然他没想到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戴继业让你来的。你个替死鬼,被人卖了还不识相。”李元夕大声道,“就算你把我杀了,你跟孙秀秀也跑不了,夏知府会下海捕文书,追你们到天涯海角。”
她剑指对方:“戴继业已全部供认,说你们在飞浦镇落脚。今天,他又让你来截杀我,就是要坐实你的罪魁之名,——其实,他才是主谋。”
听到这里,黑衣人握刀的手垂下了:“此话怎讲?”
“你看。”李元夕喘口气,从怀里拿出金质满池娇穿心盒,“这是孙秀秀的。你可知道这盒子是在何处找见的?”
黑衣人急道:“何处?”
“崔巍书房。”李元夕道,“这就是戴继业的手段。他名义上帮你,本意是要毁掉竞争对手。但假的就是假的,他行事不周,败泄之后,立刻供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