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雨总是连延不绝下个没完,在船上待了十来日,三分之二的时候都在下雨,云乐舒自己那两套男装早就穿得快发臭了。 两岸重山叠嶂,山水交叠,雨雾中朦胧山色别有一番美感,可她此时的烦躁却是才下心头,又上眉头。 什么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诗人若是像她一样穿着被水汽浸得湿软的衣裳窝在船上十来日,只怕也作不出这样的诗来。 昨夜下了一夜雨,稀稀拉拉地打在雨蓬上,吵得她一宿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因窗外一声鸟叫惊醒过来。 云乐舒望着外面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里又憋闷又窝火。 既然睡不着了,那便起来吹吹风好了。 云乐舒索性起身到船板上去站着。 待走到船头,雨正好停了,天上一簇一簇的乌云被风渐渐吹散开。 她抬眼仰望天际,竟然看见彩桥横出,隐隐约约架在云絮之后。 “彩虹......”雨后方得彩虹,她望着彩虹,只觉唏嘘,明明那样美,她却越看越觉得心里酸楚。 她......是又想念师兄了啊。 他说过,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但是人的心不会,若真心相守,即便是关山阻碍,逸水天堑,也不能把两个人分开。 可是如果天各一方,这样苦苦坚守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想化作白鹤长伴在他身边啊。 这彩虹桥,可否容她一渡,送她至郎君身畔。 日光渐从云层里透射而出,那彩虹便似被搅浑的染料一样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云乐舒红了眼眶,头昏沉沉的,便趴在桌上,伴着清晨微凉的风,竟任情地睡着了。 她好久没有梦见师兄了...... 这一次,她在梦里真切地与他相逢,与他相望,与他相拥,那梦境叫她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梦里的云浈依旧淡淡笑着,一袭白衣胜雪,像百灵山里的清涧,又如林间的山风,永远那样皓洁清朗。 他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山霭缭绕在他身侧,他笑吟吟地朝她张开手臂,唤她,“舒儿,快来。”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满脸的濡湿和心里的焦急,明明他就在山隈之上,她却怎么都走不到他身边去。 她一边啜泣,一边提着裙摆飞奔,哀求他,“师兄,你等我好不好?” 云浈怜宠地安抚道,“师兄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终于,她攀到了山巅,埋进了他的怀里,那样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着自己,她却忍不住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语叠语地嗔怪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找你,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啊。”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如水,点滴落入心底,她竟连半分的气都舍不得泄在他身上。 “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我了......”她哭得心碎,心知这个梦很快就会醒了,却忍不住在梦里一遍遍地叮嘱,“等我来找你,一定要等我来找你,好吗?” 岳暻晨起走出船舱时,便看到云乐舒趴在桌上泪流满脸、呓语不止的一幕。 连日来她总是一副嬉笑逗乐的模样,虽偶有几次落寞的时候,却没见过她这样痛心的哭泣,他一时有些心疼。 待仔细听到她口中喃喃的梦呓,又忍不住嘲讽地笑了。 他笑,图璧那位君上辛苦绸缪半天,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她心里藏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这样破釜沉舟地逃离,便是为了那个男人吧。 岳暻的笑凝在嘴边,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连他也忍不住好奇起来,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能入她的眼,能让她夙寐求之,连梦里都痴恋不休。 他转身,回了船舱。 阳光渐烈,照得云乐舒的脸颊火辣辣的,她很快便从梦里醒来。 一晌清梦,她回味着梦里师兄身上的淡淡香气,擦了擦眼泪,才神色哀伤地站起身来。 “姑娘,你怎么跑这儿来睡了?这儿水汽重,小心又着凉了。”薛娘子提着两大食篮的早饭,才准备送给船舱里看守货箱的守卫吃,便看到云乐舒呆呆坐在外头吹风。 她那身子怕冷,前两日还因不小心淋了雨感了风寒,薛娘子连忙唤她回房间里去,“既醒了,快梳洗梳洗,来用早饭。” 云乐舒才晃过神来,“哦......好的,薛娘子,我这就来。” 看着薛娘子手中沉甸甸的吃食,云乐舒暗忖,这该是十来个人的量,平日里除了船上可以见到的船老大、流川还有若干在船栏四周看守的,难道还派了好几个在船舱里守着吗? 粮草而已,无需如此防备吧,而且这船上就她一个外人,船舱里的那些守卫,难不成是防着她的? 岳暻那厮恐怕未尽和她说实话,不过她借渡了人家的船,吃喝也是人家管着,她又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想横生枝节,惹得大债主不悦。 这些日子她也是尽可能地讨岳暻欢喜,能对他嬉皮笑脸就对他嬉皮笑脸,绝不招惹他不高兴。 待梳洗完毕回到里间准备用饭,岳暻正慢悠悠地喝着豇豆粥,见她来了,却也不抬眼看她,只淡淡说了句,“你今日起得挺早。” 云乐舒坐下,先喝了口水,又撕了一小块胡饼,笑笑,“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可她看看窗外的骄阳,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也不算早了吧,往日她也是这个点起床的。 她懒得去想,慢吞吞地吃起早饭来,她晨起总没有胃口,也才勉强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端着瓷杯小口小口地喝水。 “你心情不好?”岳暻依旧垂着眼睛喝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