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的静默让她有所察觉答案是肯定,她喟叹着,“好想知道慕容姐姐做了什么,让殿下可以这样对待她。”
他道:“她什么也没有做。至少她干干净净,不像你一样狠毒。”
她朝他笑了笑,是那样明丽的笑靥。
风里传来她轻轻的,轻轻的话语,和着苍茫的水声,有些飘忽在天地之外。
“沈重因,你没有良心。”
他眉头一皱,转身就要下巨石,却猛听前方应祁和姜氏那凄厉的叫喊:“遥遥——”
他回头,巨石上白裙飘荡逶迤,她纵身一跃,他急忙追到石边,却只见倒瓶口浊浪滔天,那一抹白色扑进水里,彻底吞没在滚滚波涛里。
水声浩大,湮没了一切一切。
一刹那,他的天地,万籁俱寂。
应福遥的一生就结束在她十七岁上的初夏。
那天薄阴,微雨,倒瓶口没有船家渡河。
…………
“殿下知道么,遥遥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不怪殿下,是老夫识人不清,误了遥遥。”
“黑烈蛇雄毒雌解,雌毒雄解,雄为至阳,雌为至阴。遥遥体质虚寒,若非遥遥为了救殿下而强饮半碗雌蛇血,寒气冲积溃散五脏、凝血塞脉逼压心门,也不至于一病如今日。”
“想来殿下并不希望这孩子出生,可遥遥却视它如珠如宝。唯有摩罗国至宝三千血以阴阳调和、冲虚盈化的功效能保她性命还能保这孩子。可殿下不肯救她。老夫无法,只好出此下策,贪了这三百万两白银央人四处去寻,希冀世间还能有第二棵三千血。”
“大约是遥遥福薄,命浅。是她配不上殿下。”
“至于慕容仪,她是四皇子的人,慕容烨的死法,殿下不妨问问她,亲手勒死爹爹是什么感受?绵骨毒可不能让人苟延残喘十几天,都是当日毙命的剧毒啊——”
最后的最后,应祁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让他避无可避:“殿下为什么不肯救她呢?是她不够乖巧干净,不够漂亮 ,还是她不够狠毒,不能机关算尽?”
“殿下为什么不肯救救她呢?三千血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棵草啊,一棵草而已。……”
为什么不肯救救她呢?
…………
初元二十二年夏初,帝崩,太子即位。
次年,改元建昭。
追封先太子妃应氏为孝元皇后,葬入照陵。
追封应祁为程国公,追封其妻姜氏为鲁国夫人。
可照陵里只有一副衣冠,传闻中的孝元皇后,早已葬身在定河的波涛汹涌里。
…………
建昭十七年,帝郁郁而终,膝下无人,遗诏传位于洛阳王沈重吾。
谥景,庙号世宗。
世宗后位悬空十七年,后宫空置十七年。
他和她的第一世,是如此惨淡地收场。迟来的深情,从来都是最没用轻贱的东西。他错过了她,也害死了她。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梦见他们新婚那个夜晚,揭开了五凤朝阳的盖头,她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
“遥遥,你有一双星子般的眼睛。”
世上再不会有一双那样的眼睛了。
建昭元年的时候,他还在孝期尚未除服,素冠白衣白鞋,鬼使神差地在那个上元节到了昔日应福遥摆摊的那个地方。
那里挂着“暂不营业”的招牌,旁边的串串西施已经挺着大肚子了。
见着他,串串西施笑着招呼:“公子您又来啦?”
他点点头,却有些情怯,只站在路口,未进一步。
串串西施往前走了两步迎他道:“你们家福姐儿近来怎么样?去年见她时她说怀上了呢,有没有添个大胖小子?”
他黯然了一下,声音沙哑:“没有……”
串串西施似乎终于意识到他身上带孝,有些讪讪,“啊……福姐儿现在还好么?福姐儿之前还托我保管了东西,到现在也没拿呢……”
他目光闪了闪,串串西施拿出来几张纸,说:“她说这是公子爱吃的点心的方子。”
他的目光在扫到隽永字迹所写的“黑芝麻”三个字上后,心防土崩瓦解。
“她没了。”他开口,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摊位上,锅灶前已经不见那个笑盈盈的穿着蓝花布衣裳的女孩忙碌。
也不见她将一碗汤圆推到他的面前。
也不见她抱着满手的民间小吃一个一个喂给他了。
她没了。
四月初九他没有哭。
却在这个上元节,泪如雨下。
倘使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