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曳曳织绿裳,初阳融融化白霜。
海棠春帐睡鸳鸯,绕梁有余结暖香。
华卿语意识朦胧地睁开双眼,忽惊惧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定下神来。她看着这威严庄正的深宫,思忆着自己安逸舒适的绣阁,忽长吐了一口气。
李君策侧了侧头,边扶额边吃力地支撑着坐起来。他还未睁开眼,只轻皱着眉头,静静地撑在那里良久。
华卿语眨动杏眸,声音弱弱地如一片细雪,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您是不是酒还未醒,头可疼痛?”
李君策渐渐睁开眼来,一道凌冽如刀的目光投到华卿语身上,开口道:“你倒是会体贴人的,这时却关心起朕来了!”
华卿语稍楞了一下,紧张地嗫嚅道:“我,我是不知道那事的。”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李君策怒意渐起,语气冰冷,“朕看你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做戏倒是娴熟,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和母后做的计!”
“我怎会知道?若我真知道,我还推拒解释做什么?难道你真一点忆不起昨夜的事了?”华卿语眸中泛起点点泪光,亮莹莹的,直直地迎着她的一双怒目,“我不过,也在这算计之中罢了。你当我愿意,让您把我看作另一个女子吗?”
李君策重重地一叹,忿色渐下眉头,扶额瞑目了半晌才道:“你若真没安那些心思也好,记着,以后也不要在朕身上用什么手段心计。别自作聪明,反误了自己!”
华卿语将喜被紧紧裹在身上,沉沉地埋低了头,嗫嚅道:“我没有。”
李君策低敛龙眉,回首向那个蜷缩在一角的楚楚堪怜的姑娘看去,缓和了语气道:“罢了,也是朕昨日不该错吃了酒,竟惹得如今这场乱子。你,可是受了委屈?”
“也不全算得委屈……”华卿语低默一阵,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只是,你昨日眼中的不是我。”
“怪朕不好,今后朕不再碰你就是。”李君策脸上冷冷地沉言道。
“你——”华卿语欲言又忽止,垂下眼睫思量了一会儿,才懦懦地问:“那你心头的那个柔儿,又是谁?”
李君策瞳色漆漆地盯着她,眼底似一块化不开的浓墨,威声道:“在这深宫里,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问,无关的事也不需管,只需做好你的正宫皇后就是。”
华卿语略带娇嗔地说:“怎就与我无干系了?你……是我的新婚夫君,却在大婚之夜满口念着她的名字。”
李君策拾起床边亵衣,不紧不慢地披起,淡淡地说:“朕知你昨日心里冤屈,可往后的事,无处可诉的地方还多着呢。若真要责怪,还是怪你不该选了入宫这条路吧。”
“我选了,但我也不后悔!”华卿语挺直脖颈,仰起首来,“我是为您才入这禁宫的!我,我心甘情愿地嫁与您……便不后悔。”
李君策挑了挑眉,定睛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良久才开口:“这话,谁教你的?”
“教?我需谁来教我?我说言皆是真心。”华卿语圆起杏目,句句恳切。
“呵,好,你说的既然皆是真情,那便等着山高水远、时久日长,潮退水低时自见得真心。”李君策话毕,起身下榻,系起雪缎里衫,又唤外室宫人取来外袍。
华卿语缩在被子里,蜷起小腿,紧紧抱起双臂。一双雪亮的眸子闪了又闪,无趣地故自思量着:“我哪里像是唬他的?要怎样,他才肯信我的心意呢……”
半晌过后,华卿语敛住了思绪,起身下床。几步外侍立的宫娥上前为她换上一身杏黄金丝穿凤鸾袍,傅脂粉、画翠眉、点朱唇,挽起三丈如瀑青丝,簪上一支凤凰金钗。
华卿语细步纤纤,踏过漆红门槛,离了坤仪宫。她走在朱红宫墙围立的青板石路上,穿过重重宫阙,进进屋阁。
正卯时,漏声长。寿仙殿外,白菊洒金,金菊染霜。
华卿语身姿挺立、步态稳稳地过了殿门。通禀之后,她进得屋去,隔着古茶色青帐幕施礼一拜,“臣妾恭叩,太后福绥长安。”
太后正盘在鹤仙榻上,瞑目不语地手捻着檀木香珠。听得华卿语请安声音,她渐抬眼去,低低地说:“免礼,免礼,快进来吧。坐到哀家跟前来。”华卿语掀开帘帐,侧身半坐在榻前的团花小凳上。
太后观望着华卿语半晌,开口说:“卿语,你是华中书的嫡生女,大家千金。哀家一向闻得你温婉贤淑,又识大体,故放心推举你为新后。如今见了你大典上行事气态,更觉妥切,真真是命里的牡丹、运中的凤凰。”
华卿语正襟道:“谢太后圣恩,蒙您厚爱,才幸得后位。是您谬赞,那些话都是家里人说来玩笑取乐的,臣妾不敢信,更不敢当。臣妾尚有许多不足,往后还需勉励求进才是。”
太后点点头,说:“策儿登极伊始,年少性直,哀家知道你昨夜里委屈。但再如何,你是他的结发妻,是他命里第一个女子,你在他心中便会是极重的。”
“臣妾知晓您的美意,只是——”华卿语顿住了言语。
“只是怎么?”太后望望华卿语的为难之态,勾唇笑笑,“哀家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要明白,谁不是这深宫高墙中苦熬出来的呢?哀家在这宫闱中经了多少风雨,又见过多少悲欢,昨日红烛绣袍长,来朝青灯粗衣冷,这荣辱盛衰岂是有常的?”
华卿语凝神侧耳,目光定定地看着太后,不时地轻轻点头。只忽觉宫色寒凉,瞧着太后眼角那几丝细纹出神。
太后接着道:“放下心来罢,哀家还是知策儿脾性的。他外瞧着冷,内里却是一泉水。只要你把这外头的冰给暖融了,他自是心思如春泉。”
“只他早被别人家的心头火给融了去……”华卿语轻叹着喃喃。
太后宽宽眉头,笑着说:“哀家真真品出醋味来了,你也莫急,那女子已与皇上再无缘分了,想是此生难见。再说,那女子哀家也是知道的,暗里心计深的很,只因那时策儿年少,糊里糊涂地便爱上不肯放下了。多早晚,策儿沉下心来,便知那女子用心了。”
华卿语说:“若真如此,我也愿等皇上接受我的那一日。只我偏觉得,他恨着我……”
太后不自主地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心思还是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