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羲宜入宫前便是侯府小姐,对京城的世家往来本就熟悉。
顾忱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喜欢赖在她身边,批阅奏折也从来不避着她。在她一时兴起凑过去细看时,也会耐心地一句句解释给她听。
所以她对于临朝称制的太后身份适应得很快。
只蛰伏了月余,便大致观察清楚朝堂上的阵营划分,粗粗见识了主要官员的行事作风。
执政思想上,她延续顾忱的顺其自然,修养民生。
但官员调动上,她掺杂了不少自己的私心。
那些骂她牝鸡司晨的,也就只敢在言论上保持自己的清高,闹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不足为惧。
周羲宜就由着他们骂,反倒用他们来衬出自己的气度。
京城世家这段时间收敛了不少,都在等着看太后第一个会拿谁立威。
令人膛目结舌的是,周羲宜首先就贬了永昌侯周洮,这是她的生父。
她将永昌侯满门流放。
随即又降了周家世交——纪家,其中旁支几人的官位。
金吾卫去替她给纪家留下几句话。
隔日纪家就把刚回京的纪承言送了过来。
纪承言被送上来的时候表情还挺怪异,看上去是不太适应这种被家族当成是礼物包装好送来给执政者的滋味。
“羲......臣拜见太后娘娘......”
周羲宜还在琢磨着刚用花汁染好的指甲。
听到他还想像小时候一样唤自己名字便忍不住想笑,觉得他还不如那夜自知将死的顾忱情绪稳定、识时务。
无妨,她会帮他明理。
“带下去,教规矩。”周羲宜头也不抬地吩咐。
她还是贵妃的时候,那么多人骂她骄奢淫靡,惑乱君王。
她成了太后,反倒就有人主动送上相貌俊美的面首了。
周羲宜轻轻吹了下指甲,满意地看着自己染出的成色。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权势争得头破血流,换成是她,她也会忍不住喜欢这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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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昏帐,暖香缱绻。
被带去管教数月后的纪承言终于识清了当今局势,乖顺地被冠袍带履装饰齐整,送进了周羲宜殿内。
虽然现在周羲宜身边有许多貌美少年,她日日和这些小郎君说笑逗趣,但是总对这些人没什么心思。
至于纪承言,周羲宜也没特别大的热情。她只是想要成全自己少女时的天真,所以给他优待,特地送了他一个类似成婚的仪式,权当作赐予他的恩泽。
这日清晨时,她亲眼看着纪承言服下可致松懈无力的毒。
这样夜晚他们亲近的时候,纪承言也不能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纪承言被换上庄重的玄色婚服,留在殿内。
周羲宜随意穿着往日的常服便走了进来。
“羲宜,你何苦造成这如今局面。”纪承言悲痛地指责她。
他在被关起来那些天里吃尽了苦头,但是一想到被这样对待是因为周羲宜对他的款款深情,又觉得好像可以理解。
周羲宜不知他又想到了哪里去,就也懒得搭理他
“你这场成婚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纪承言厉声向她重申,想在她脸上看见被揭穿事实的迷惘和无措。
周羲宜的确很迷惘,但她令她茫然的不是被挑破心事,而是对纪承言这莫名自信的疑惑。
她又没穿着婚服,这显而易见的只是太后给他的一次垂怜罢了,和成婚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他是从何处看出她是在自欺欺人,想要给补两人一场婚事的。
纪承言瞧出周羲宜毫不遮掩的困惑,想到如今整个朝堂都要恭恭敬敬的太后,对自己这般求而不得,便不免更有几分忘形。
“你这么做,也只能得到我的躯体,但是得不到我的真心实意。你何必如此!”
纪承言想好言劝周羲宜快点将自己放回家去,最好再提拔自己。
那时候自己或许可以看在官爵和家族情面的份上,待她再好一些。
周羲宜:“???”
她不懂,她为什么要得到纪承言的真心,纪承言连自己的自由都无法保证,拿什么跟她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
“你是想继续被囚禁吗?”
“羲宜,别再和我闹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对我有怨气......我这就和你解释。”
周羲宜终于肯正眼看他,手指轻轻捻动,倒有几分兴趣见他能怎么编。
“这说来也是因为你,物极必反,你生得实在好看,在京城出了名,有人就玩笑说你似妖物,被那徐国公听见了,他便向永昌侯讨要你。徐国公权大势大,我又怎敢顶撞他,便只好顺水推舟。”
“所以是该怪我吗,”周羲宜弯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他们说我似妖物,那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常来看我......是因为我的亲近能成为你的谈资吗。”
轻描淡写,完全不像是在自揭伤疤,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要紧的事。
“倒也并不全是,羲宜,你信我......”
周羲宜不想再听到那令人作呕的狡辩,也不想再脏了自己的眼,甩袖转身离去。
纪承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鲁莽,周羲宜正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能有千百种法子自来对付自己。
他慌乱之中,赶紧追上。
周羲宜被拽住,她迅速手指轻弹,散开藏在指尖的毒,随即就唤侍卫。
忽然胸口剧痛,她低下头。
一支男子加固发冠用的簪子直直穿进她的胸口,鲜血瞬时就在衣裳上大片晕开。
“羲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纪承言口不择言。
周羲宜擅用毒,自然也对人的躯体有所了解,见到这个刺入的位置和深度,顿时就明白自己也将难活。
但她一个自知将死之人,反倒比纪承言冷静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