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祛哇地一下放声大哭,扭身扑进他怀里。一股又腥又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没等高闻邸细闻,正哭着的阿祛突然抬手给了高闻邸一个巴掌。高闻邸吃痛,下意识就扬起了手,吓得她身子一缩。
见他放下手,阿祛气鼓鼓地道:“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高闻邸没回答,捡起那捆柴往大石的方向走。
阿祛抹着眼泪跟上去,嘴里不饶人。“我在问你话呢,为什么这么久没回来?不想回来是吧?是没找到出去的路所以才回来的是吧?想甩掉我这个累赘是吧?高闻邸我告诉你,就凭你一个病秧子,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
谁也别想把她丢下,当年母亲不告而别,她才三岁半,被扔在义庄也照样活了两天。后来被父亲找回去,为了比武,又将她扔在崖顶,那时她八岁,凭着记忆下了山,被山下的猎户捡到。养了不到五天,见她貌美,于是高价卖给牙婆。牙婆带她赶山路,路上遇到劫匪,劫匪认得她,于是又被送回那个比武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父亲身边。
不过三言两语的兜转,却足以使一个孩子对人性失去信任,陷入没有安全感的残缺中。
高闻邸神经绷得很紧,两只兔子方才突然受惊般跳走了,夜色又黑,怕是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在靠近。他本想着先回到大石上再做打算,可听了她的话,神情瞬间变得阴鸷冷酷。
“放心,还有用到你的地方,放任你被野兽咬死可太不划算了。”高闻邸弯腰挑根趁手的木棍,嗤啦一声撕下袍角裹在棍头,怀里掏出的火石泡过水不大好用了,哒哒许久才露出火星。
“跟紧我,丢了我可不会去找。”
阿祛咬紧嘴,眼里是坚毅的微芒。
“为什么从上面下来?”
“蛇,有我胳膊那么粗。”
高闻邸的眉毛拧得更紧,现在天黑透了,看不清地形地貌,大石那里是不能回了,可还能去哪儿?他张望片刻,决定往回走,回到树林里生火警戒。
走在这种年代久远的林子里,每一脚都是高低不平,厚厚的枯叶下布满悄无声息腐烂的骸骨。高闻邸无暇顾及其他,他极其小心,因为哪怕只引来一次危险,对他二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时远时近,高闻邸不能确定是什么在跟着,试图靠近,甚至围猎。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安静。岂料阿祛一脚踩下去竟传来卡吧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窸窸窣窣声猝然没了。
高闻邸气得不行,头也未回,责备道:“你想死别拖我下水,早知道就不带着你,真是拖累。”
阿祛没有说话。
墨菲定律说过,越怕发生什么,就会发生什么。一只幼童大小的花豹从树后走出来,虎视眈眈望着他二人。若非忌惮高闻邸手里举着的火把,只怕早已扑了上来。
两人对视,高闻邸神情凝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阿祛面露惊恐,挣扎道:“你要干嘛……”
“相信我。”高闻邸松开她,然后弯腰拔出靴子里的短刀握紧,沉声对她道:“你吸引它的注意力,我从后面伏击。”
阿祛摇头,一边挣扎一边往后退,“你跑得快,你怎么不跑?我来杀它。”
“必须一击必中,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你相信我。”
阿祛还是摇头。
花豹没有给他们商量的时间,突然压低身子暴起攻击。高闻邸用火把当棍横在胸前,花豹的两只前爪压在上面,豹头近在咫尺,在寻找机会咬住他的颈项。高闻邸火的匕首被甩开,他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阿祛,去捡匕首,趁现在,往这畜牲脖子上扎!”
如此大好时机,是逃跑还是留下?
眼见着花豹的獠牙在缓缓接近高闻邸的脖子,腥臭味熏的人直反胃。“阿祛……”
“谁叫你的女人打了我两巴掌。”阿祛缓慢地迈出了一步。
高闻邸心里一沉,以为在劫难逃时,火把的火苗烧到了花豹的爪子。突如其来的滚烫的触觉叫花豹猛地弹开,这时,意外发生了。它落下的地方是一处坍塌的洞口,上面盖着厚厚的腐叶看不出异样,但稍有重量压上去就会落入天然的陷阱。
花豹被卡住后腿,吃痛和惊慌使它用力挣扎,结果是越陷越深,最终落了下去,声音微弱几不可闻。高闻邸一点点爬过去探头看,只见下面布满半截的树桩,花豹很不幸落下时被戳中柔软的肚皮,大量失血下很快没了生息。
他如释重负般瘫在那里,劫后余生叫他失了力气。
为什么不去捡匕首?
生死面前,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吗?
那迈出的一步,是去捡匕首,还是逃走?
高闻邸没有问,阿祛亦没有解释。
很快,高闻邸选到一处可进可退的斜坡落脚,视野开阔的同时,免不了无遮无靠。他点燃枯枝,火光猛地蹿出半尺高,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高闻邸轻呼一口气,只觉精疲力尽,缓缓坐下大口喘息。他刚阖眼又猛地睁开,反手攥住阿祛的手,阿祛大惊之下想要甩掉,谁知他却越攥越紧,疼得阿祛嗷嗷直叫。
而致命的眩晕和僵麻感一并朝着高闻邸袭来,眼前突然一黑,两耳失聪,只有无序剧烈的杂声在脑中爆炸般充斥在每个角落。回音无穷,他仿佛内窥到了生命的极致。
阿祛挣不开急得又给他一个巴掌,高闻邸向后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慌乱地将他抱起放在膝上,手搭上他的脉搏,就这么一摸,却摸出一个麻促的脉象。
没由来地心慌,阿祛捂住跳得无序的心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前的窸窸窣窣声再度传来,阿祛茫然四顾,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躲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的幽光。是那血腥味,吸引了更多黑暗中的捕猎者!
她忽然镇定到冷酷,掏出那包毒粉抖进篝火中,热气蒸腾青烟瞬间飘散了半里地。
这个男人靠在阿祛膝上,偶露一角的月色时不时照亮他阴柔的面孔。他像极了自己的母亲,继承了她的美貌,若是女儿家,也当是如阿祛一般,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
阿祛用手指轻触了触他柔软却毫无血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