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白衣的背影消失,冯春生悻悻回屋,吃了口饭,枯坐一上午。太阳掠过屋檐后,她撑着腮打盹儿,婢女进来添水,她站起身舒展筋骨。
到了傍晚时分,她消失了。
下人禀告到太子那时,正值修筑工事的地方官员在呈禀图纸。白衣见太子没有分神,于是打发了下人离开。
许久之后,待这些官员们离开后,太子仍伏案在看那图纸,掌管财政的官员被扣在院中计算钱款,再往前,还有一群大夫们候着等待召见。
瘟疫已有了肆虐的苗头,好些一路浪迹而来的灾民莫名死亡,有存在潜在传播的可能。
月上中天时分,冯逆之斜倚在流云阁内饮酒。两杯下肚,看人就重影了。她跌跌撞撞中,又闯入那琴师的小楼里听琴。
在她醉生梦死之际,慕绿野带军抄了高闻霁屯放物资的地方,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并不轻松。东方魁悍勇无双,慕绿野对上他,几乎没有必赢的把握。两人酣战许久,打得势均力敌。加之一旁还有东方铎掠阵,慕绿野忌惮之下难免束手束脚,重伤倒是必然了。
好在金鳞军的弩甲部队训练有素,近战的威慑力远胜过一个江湖成名许久的高手。
东方魁被机弩射中两箭,伤了要害,否则几乎寸步不让。慕绿野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回来禀报时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还未走出书房就倒地不起了。
高腴未归,邝舸意身死,慕绿野重伤,太子手里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可以带队的高手了。白衣请命,最终还是派了青葵连夜赶去压送物资回漠阳城。
是夜,冯逆之悄无声息地在太子休息的院外树上捉狼烟,这飞禽勇猛无双,刚入夜就敢在她手中抢信鸽!冯逆之掐住它的脖子,举着手看了一圈,却还真不敢把它如何了。于是忿忿冲它挥了挥拳头恐吓后,携它远遁至城南便放了。
借着一户酒肆微弱的光,冯逆之看见高腴飞鸽传书的内容后不由蹙起眉头。
高腴在信中写得清楚,谢家要找的人,乃谢家三姑胞妹,二十多年前离家出走,后竟与高四叶成婚,生下高家三兄妹。现居祠堂,深居简出,几不与世人通。
冯逆之对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将信将疑。若高夫人便是谢长天寻找的人,他亲自去过大将军府,没道理认不出来啊。她展开又看了一遍,看到信中最后写着高夫人为妤解高四叶物资之困,主动表明身份要联系谢家求援。
旁的便没写了,高腴只转述他听到的,但对内容的真实性不予置评。
冯逆之揉碎信纸。
她若不是,又怎敢毛遂自荐,夸下海口?可她若是,谢长天断然没有道理认不出她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谢长天去一封信,如此,方能解惑。
冯逆之处理完此事又去了流云阁,醉酒听琴,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听得兴起,竟拔出弱水合着琴声舞了起来。一时间,小楼中的刀芒如炽,点点寒星,楼外浮云如棉,柳垂星梳,欲罢不能。
而随着她身法变换,弱水忽地好似神助般如有虎啸,霸气初露,刀亦畅快。
就是这时,琴声戛然而止。
冯逆之正畅游其中,它一断,她自然再舞不下去,自空中跌落而下,杵刀望向纱幔。
层层叠叠的纱幔被一只纤纤细手撩起,一名风韵犹存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神色慌乱紧怯,抿唇望着她许久,几度张口又闭上,视线最终落在冯逆之手中的弱水上,声线又轻又细,透露着不大自信的闪躲。
“请问公子,这刀您哪里来的?”
冯逆之哈哈笑了几声,带着醉意道:“什么?你是说一瓢吗?哈哈哈哈姑娘好眼力啊。”
那女子又走进了几步去看,笃定道:“果,果真是弱水。”
看着这女子激动的神情,冯逆之歪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却不是个通晓武艺的人,如何识得这刀?
女子瘫软在地后,忽然掩面而泣。
冯逆之跌跌撞撞走过来蹲在她面前,面露困惑道:“你在哭?哭什么?为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呀,难道是想要这把刀?”
她倒是很大方,手腕一翻递过去道:“喏,给你。”
女子跪在那里,双手拖住刀,又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收起啜泣,抬眼望他,不失前辈风范。“你是谢家雨字辈的吧?出自哪一支?姑姑身体如何?”
“在下姓冯。”冯逆之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吹了下,“噓,不要惊扰了神明,他们闲着没事干,特别爱找事。”
她拉长了音调,指着自己的鼻子,险些笑出眼泪来,“我就是啊,一个……玩笑。”
那女子死死盯住她,冷声道:“你不是谢家人,弱水怎会在你手中?”
“谢长天给的。”
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女子一时分辨不出她的话是真是假,喃喃自语道:“现在谢家做主的,是长天吗?”
冯逆之手腕扭转,长刀归鞘。她摇摇晃晃走出去,身形一动,人已上了流云阁最高楼台的殿顶。斜着撑臂躺下,左手撑刀,背影瘦寡寂寥。
女子静静看了会儿,毅然决然转身去抱琴然后下楼往阁主住的方向走去。
大蓟果然在这里,但即刻就要离开。他负手站在月亮门前仰望着那抹苏芳色的倩影,这样美的颜色,寻常重金也未必能得。她却浑不在意,与城外那些衣不蔽体的灾民有着天壤之别。
他刚跨上马车,那女子转过弯看到了。但怀中的古琴太过笨重,她难以跑起来,于是慌忙开口唤道:“阁主大人,阁主大人留步。”
大蓟眼皮微垂,脚下不停一矮身进去了。
车夫挥动皮鞭,啪地一声响,马车哒哒地动了起来。女子既舍不下怀中的琴,又要追马车,没跑两步便跌倒在地。古琴嘭地一声磕在石板路上,琴弦断了两根。
她欲哭无泪,强忍悲痛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阁主大人,丹若愿奉上性命,求阁主成全。”
大蓟坐在车里,环臂闭眼无动于衷。
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丹若用力咬住下唇,唇瓣上现出血珠,她捏紧拳头,跪着行了两步,再次大喊道:“我可与谢家三姑写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