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其中一件。
程珠本不爱这些鲜嫩的颜色,只裴沅度早前一句“你年岁不大,怎的爱穿深衣?”,如此,切墨才劝诫她作些粉绫红罗的长裙。
程珠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头微叹。
但左右不过一件衣服,她不想破坏切墨此刻的心情,便点点头,站起了身。
待换好衣,切墨呆了片刻,好半晌才道:“女郎,如今我方才知道,书中所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何谓也。”
程珠见她样子呆呆的,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屋外有丫头来报,道郎君已经到了。
程珠敛去笑容,低头望了一眼,见自己的服饰无不妥之处,方才让切墨打开门。
门打开,有些许夜风入室,将拽地长裙层层吹散,她下意识眨眼,再睁开时,视野里便走来一位年轻男子。
上辈子程珠虽与裴氏二郎无甚感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裴沅度本身是个极为出色的人。他身为世家嫡系子孙,父亲又为徐州刺史,手持一方重权,即便什么也不干,也可衣食无忧,偏他早慧而多智,于仕途上极有主张,早早便入了陛下青眼,未至而立,就已是一地郡守。
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位英朗的男子。传闻,陛下膝下的二公主与三公主曾为了他而大打出手。以至于,当初程珠的父亲听闻结亲对象是裴氏二郎时,还特意问过媒人是否弄错了。
不过,这些都与程珠无关了。
裴沅度再好,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为了裴氏一族抛弃她。
程珠抬眸,望向那个走过来的男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有那么一瞬,她发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
然而下一秒,程珠便低下头,化作平时怯弱的样子,低声道了一句夫君。
裴沅度嗯了一声,嗓音不带任何情绪,随后负手来到椅塌前。
“前些日子公务繁忙,未及来看你,如今你可好些了?”
他指的是前段时间程珠生病的事。
“劳夫君牵挂,妾身已然无恙了。”程珠面色带着惶恐。
裴沅度收回目光。
他这位妻子,一贯胆小,平素在府中遇见,也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但就在方才,他踏入房门的霎那,裙裾飘扬间,他恍然,以为见到了巫山神女。
义城在先秦时归属于楚国,楚怀王夜游高唐,梦遇巫山神女的故事一直流传下来,而就在义城城外三里,便有一座巫山神女寺,每每节庆,义城官民俱要前去祭拜。而那巫山神女像,晔兮如华,温乎如莹,振绣衣,被袿裳,与他方才眼前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裴沅度知道是自己看错了。
程氏固然美貌,但举止性情比之神女还是判若云泥。
于是,他忽略那一点疑虑,转而提起这一趟来的正事。
“方管家来了,此行乃是为祖母的病寻几味良药。明日你见见他,该置备的都一并备全。”
程珠颔首,道是。
如此,二人一时无话。裴沅度再度凝眉,望了过去。
他似乎很久没见过她了,她的身量好像张开了些,因而也显得愈发纤瘦,螓首深垂,长发松散地绾在耳旁,原本皓洁的脖颈却微微瑟缩着。
他皱起眉头。
“夜间寒凉,夫人病才刚好,不该穿得如此单薄。”
裴沅度沉声,并示意一旁站着的切墨。
切墨躬身退去,少顷,复又匆匆从内室出来,将手中的湖色袍帔披在程珠身上。
做这些时,裴沅度并未出声,只在一旁看着,待一切完毕,他方才点点头,站起身,道了一句夫人早些休息后,便负手出了房门。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切墨苦着一张脸,颇为恨铁不成钢。
“女郎,刚刚大好的机会,你怎的让郎君就这样走了。”
程珠抿了抿唇,状似颇为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卧房而去。
切墨见她神色消沉,不免为刚刚自己嘴快而懊恼,随即快步跟上去。
“不过,刚刚郎君见女郎衣衫单薄,便让我去拿衣,可见他对您是十分关心的。”
“女郎,您也不必太忧虑了,无论如何,您始终是郎君的嫡妻。”
……
银月入户,满室清霜。
程珠躺在床榻上,回想方才切墨的话,不免有些失笑。
裴沅度关心她?
换做上辈子的程珠,可能还会被他言语上的温情所迷惑,但现在,她已经彻底看清了。
在裴沅度的心中,没有什么是比权势和裴氏一族的荣兴更为重要的事。此人心思缜密,筹谋深远,当初他之所以同意与程珠的婚事,完全是因为一副画像。
画像上的她,长相神态颇似当今六皇子早亡的未婚妻。
他知道六皇子心中对死去的未婚妻念念不忘,因此选好时机,将自己的妻子送了过去。
而自此以后,裴沅度便彻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路扶摇而上,最后官至大司马,成为和凌玙一逐天下之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人,如今居然会把未来的政敌养在自己的府中。
他,果真如传闻所说,喜好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