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铎以为的闹剧结束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许游是个人精,他立刻察觉出了李铎情绪不对。
“铎哥,有心事啊?”
李铎捻了捻手指:“没有。”
他不是擅于诉苦的人。
孙行易取了玻璃杯:“今天是铎哥生日,来,喝酒。”
“对对对,今天不醉不归。”许游应和。
李铎勾勾嘴角,仰头把酒干了。
今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李温良那边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电话,却是质问他为什么动了卡里那么多钱。
李铎平静告诉他,包人了。
然后挂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是母亲冯曼舒。
“铎铎,别故意气你爸爸。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不要胡闹,多向你两个哥哥学学。”
李铎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应了声,然后挂了。
这种混啤劲不小,李铎又发了狠地灌自己,一会儿脸颊便染上了绯红。
他觉着热,把帽子扔了,手齐着额头向上拔了拔压扁的头发。
孙行易笑他:“铎哥醉了。”
李铎笑骂道:“放屁。”
刚说完,他身子一顿,脸色白了白,手攥成拳抵在唇边,冲出了包厢。
许游喝得迷迷瞪瞪,拉了拉孙行易的胳膊:“铎,铎哥是有了么?”
孙行易直接笑喷了。
*
李铎出了包间便直奔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会所的卫生间根本不分男女,空气中混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恶臭。
李铎只觉头晕脑涨,喘了几口粗气,却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背。
他微微偏了偏头。
李木木已经脱掉了棉袄、围巾、手套,但毛衣是贴身的。
脚上还穿着笨拙地棉拖鞋。
她的体温偏高,小手又温又湿,却胖胖得很柔软。
木木满脸担忧,手在李铎的后背上拍了拍:“爸爸,你是不是很难受呀?”
李铎皱了皱眉,不想领她的情。
从一旁取了纸巾,他一抓她的两个手腕,把她往外推。
“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爸爸,赶紧滚。”
说罢起身走了。
木木站在原地,垂着两只小手,有些委屈,还有点失落。
他真的是爸爸吗?
*
晚上十点。
三个人勾肩搭背出了会所。
夏夜的风闷热,燥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游红着脖子:“铎哥,你给司机打电话了吗?”
李铎吐了几趟,比他俩醉得好些:“没有,我想吹吹风。”
孙行易呕了几声,突然问:“铎哥,后天你去学校吗?”
李铎眸子暗了暗,风吹起他的刘海,几根呆毛便耀武扬威地竖了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表情像是苦笑,但很快便收了回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拍了拍孙行易的左肩:“易子,你家司机到了。”
过了一会儿,许游也走了,李铎独自站在路灯下醒酒。
梵梦湾会所的logo变幻着颜色,把漆黑的夜涤洗得光怪陆离。
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踉踉跄跄从里面出来,高跟鞋“叮叮叮”磕着地面。
她拐了个弯儿,进了草坪,没走几步就醉倒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把她扛上了面包车。
这是“捡死鱼”“捡醉虾”,每天都会在各大酒吧会所门口上演。
李铎记下了车牌号,报了警。
缓得差不多了,李铎到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漱口。
风把他的白T袖吹得鼓鼓的。
他突然想到那个还在梵梦湾会所里的那个小团子。
穿得奇奇怪怪,说话奇奇怪怪。
还想让自己当她老子,一口一个爸爸的叫。
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那种场合,一个小女娃娃……
他下意识地摸摸头发,突然顿住。
他的帽子呢?
*
等李铎再一次进入包间,他一眼就看到那团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沙发上哭。
她怀里抱着棉袄、绒帽、手套,还有他的那顶棒球帽……
李铎走过去。
李木木哭着打了一个嗝,见李铎回来了,又惊又喜,张大了胳膊,带着哭腔又奶声奶气:“爸爸抱。”
李铎:……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为什么不回家?”
木木摇摇头:“爸爸抱。”
李铎叹了一口气,僵硬地勾住她的小短腿,把她抱起来。
木木熟练地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小声问:“爸爸是不是不想要木木了?”
李铎心痒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试着用温柔的语气同她交流。
“你的家在哪儿还记得吗?”
木木笑笑:“爸爸真笨,连家都不记得了,我们家在澎湖湾小区1088号。”
李铎眼冒黑线,扶泽市就没有澎湖湾小区。
他耐着性子,又问:“你爸爸除了叫老公,还叫什么?”
木木眼睛亮了亮:“叫李duó。”
李铎这下不淡定了:“哪个duó字?”
木木低着头:“我不知道。”
李铎想了想:“那你妈妈叫什么?”
木木扬起脸,嘴巴一张。
“除了叫老婆。”
李铎补充道。
“叫林尽染。”
木木有些骄傲,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轲争流。这是妈妈教我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