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
一滴墨,顺着笔尖落在纸上。
女子的一双眸子也如同这滴墨,浓烈又清澈,凝聚着深邃,流动着灿光。
石黛描蛾眉、傅粉晕颊红、口脂染朱唇,相宜的妆容减弱了她的疏离感,娇态之上平添了几分媚色。
她具有浑然天成的温婉,包容且从容;不笑时,唇角自然微微坠着,别有一番柔韧的味道。
过刚易折,过软无形,她的婉与韧,一切都刚刚好。
若说阮葶嫣此刻完全摒弃了畏惧,也不尽然。她虽极有慧根,但毕竟年岁小,修行不够,尚无法做到时时宠辱不惊、刻刻去留无意。
段栖椋做事全凭一时意气,纵然没什么大权在握,但毕竟是个王爷,一般人根本惹不起,她亦如此。
不过,对方有脾气,她也有性格,师父评价她是悯人之余太过倔强、宽厚之下又不够隐忍。
她决意不去厅堂用膳,不仅是为自己、也在为那两名无辜者抗议。她不信段栖椋敢害自己性命,毕竟她与他的结合是遵从皇命的;她也不怕他会把自己关起来,相反,她能在静处坐禅,是求之不得的。
蟾露不知她如何思想的,但见她唇角竟弯了个小小的弧度,心情莫名地好转起来,不由得怔了怔。
“王妃……”
阮葶嫣握了握她的手,“蟾露,劳烦你跑一趟。”
一个传话的丫鬟而已,段栖椋应当不至于责罚她吧?再说,背后还有个莲妃娘娘,他再怎么迁怒,也总会给堂姐一个面子吧?
蟾露双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兰烽阁。
不一会,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个托盘,上面是几样小菜和几色糕点。
见阮葶嫣仍笔耕不辍,她将食物放在茶桌上,轻声道:“王妃,奴婢适才回禀了王爷,王爷怕您饿着,特命奴婢拿些吃的回来。”
阮葶嫣手腕一顿,抬起头,略带质疑地望着她。
她吞咽了一下,僵僵地笑了笑。
阮葶嫣也莞尔,“多谢,你先吃,不用顾及我。”
“奴婢不饿,奴婢等您……”
话还未讲完,只听何处响起“咕噜”一声。
蟾露忙捂住肚子,“奴婢该死!”
“饿就该死吗?世间断没有如此的道理!”
阮葶嫣清楚,如今她成了主子,主子不用膳,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私自动筷的,便放下笔,坐到茶桌前,“你也坐,我们一同吃。”
蟾露还有些迟疑,却见对方亲自挑出两支筷子递与自己,连忙接过,扭扭捏捏地也坐下了。
“王妃,您想吃什么,奴婢帮您夹。”即便与主子“地位平等”,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职责。
阮葶嫣扫了一下菜肴,话梅虾球、蜜油白切鸡、芹菇牛乳煲,外加肉松脆皮酥和莲子糯米糕。她能入口的至多两种。
“不用忙了,我自己来。”
她说着,便夹了一条香芹,细细咀嚼。
说实话,这道菜既清淡又美味,只是多了一味牛乳,未免画蛇添足了。
蟾露不挑食,每样都吃了不少,见王妃总是细嚼慢咽的样子,倒也不稀奇,富家小姐从来都是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哪像她这样的小丫鬟,能吃饱就已谢天谢地了。
“王妃,您要不要来一块糕点?”她指指两小碟。
阮葶嫣吃不惯脆皮酥的馅儿,便道:“糯米糕吧。”
甫一入口,香糯满腔,然她还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倒是不腻,却是太甜了。
想来王府的菜式皆是依着段栖椋的口味烹制,她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张冷峻漠然的面皮下居然深藏着一颗爱好甜食的心!
午膳用罢,阮葶嫣只吃了一分饱,又饮了两杯茶,这才填上了五分肚。有仙尼曾言:茶,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注]。她也实属无奈之举,口中尽是甜黏之感,只得用茶水冲冲才能舒畅些。
蟾露收拾碗具,她再次回到案前默经。
待见小丫鬟清洁得当,又休息了接近半个时辰,她方道:“蟾露,烦你替我出门买些东西回来。”
蟾露本不觉有异,新搬了住所,难免得添置些新物件,可听得对方要的是元宝蜡烛,不禁愕然。
“王妃,您要那东西做什么?”
阮葶嫣轻叹,“且做祭奠之用。”她从包袱中取出些碎银,“蟾露,如今我身上只剩这些了。多出来的,算你的报酬;若将将够,那只能暂且委屈你。日后我得了月钱,再补给你。”
蟾露既疑惑,又心疼,王妃好歹也是阮大人的亲侄女,嫁妆姑且不算在内,单就她一个宫女在宫中的月例也比这区区几两还要多。可瞧那女子的情状,也不似吝啬之人,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她实在想不通。
她大胆地推掉对方的手,殷切地道:“王妃,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奴婢只是个下人,您赏我是我的福分,不赏我是我的本分,我哪儿敢争较这许多!再说,如今您是这瑱王府的主子,您的花费用度理应算在王府的账上,何必自掏腰包?”
阮葶嫣摇了摇头,“此事,尽量不要让王爷知道才好。”
是“尽量”,而不是“绝对”,内心深处,她甚至还希望段栖椋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蟾露领命,偷偷溜出王府。她这几年未曾踏出过宫门半步,偶一上街,瞧着什么都新鲜。不过她清楚自己有任务在身,不可贪玩,便急着向人打听了几处寿材铺,货比三家,选了个相对最合适的。
可回来的时候,迷了点路,耽搁了些功夫,所幸这一出一进,没有引起府中家丁的怀疑。
“王妃,您吩咐我买的东西我都买齐了,人家老板心善,还赠了咱们一个……王妃,您怎么了?”
蟾露赶紧放下篮子,快步来到阮葶嫣身边。
只见她脸上的胭脂被斗大的汗珠浸刷殆尽,秀眉耸起,眸中腾起一圈水雾,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她一手捂着下腹,另一手还执着毛笔,虚弱又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事。”
“还说没事!您